我1923年出生在浙江宁波小港。1937年我从乡下躲鬼子回来参加救护队时认识了一个叫王珏的女孩子(后来改名字赵一群,时任中关村科学院工会主席),他哥哥是共产党员,我姐姐是共产党员,所以我们俩关系特别好。他哥哥要她去萧山参加抗日救亡团体,我也跟着去了。他哥哥见到我就怪他妹妹带这么一个小姑娘来,还需要人照顾。我当时才十四五岁,人长的又瘦小。人家不相信我这个城市娇小姐能走路,第一天晚上行军100多里,我就穿着皮鞋走下来了,脚上全是血泡一句话不说坚持下来了。后来身体也好了,也不天天吃药了,喝的水里有小虫子也不大惊小怪了。那时部队的小女孩子都流行短发,像男孩子一样,根本没有现在电视剧里那样梳小辫的。我们这个抗日救亡团体主要工作是宣传、演戏,有几十个人,其中有不少从延安来的青年。我就在这个时候参加了民族解放先锋队。因为这个抗日救亡团体人员比较复杂,民先组织考虑到我太小又单纯,容易受骗,安排我去新四军。我们三女一男(还有一对夫妻)从安吉走到皖南,走了十几天,因为没有钱,不能坐车,一点钱只能用来吃饭。到新四军后先分到教导队八队做学员。我们八队是女生队,九队是小鬼队。记得是罗群给我们讲社会发展史,还有其他老师讲国际问题,等等。当时条件很艰苦,睡上下铺,好几个人盖一床被子,一个人身上有虱子大家全有,我们都叫它“革命虫”;好几个人用一个脸盆,不光洗脸洗脚用它,洗干净了还用来打饭打菜。但是,我们这些女生精神状态都特好,半年左右学习了不少东西。教导队队长是抗大的,我姐姐也在抗大,所以他认识我姐姐,也知道我的身世。教导队毕业后,又去卫训班学习3个月,我的表现也一直很好。后来就发展我入党,那是1939年9月份的事,后来调到小河口后方医院做护士。
1940年12月,皖南事变前,我们随新四军后方机关文工团等离开皖南去苏北,李振湘带队。白天行军晚上休息,走了好几天来到长江边上,要求轻装,丢掉所有东西,我一直行军背着舍不得扔的的口琴、照片这次都丢掉了。换上旗袍,说是过江去喝喜酒,通过了封锁线。我们的统战工作做得好,封锁线查得很松,就是看出是新四军的人也不太管。当然也不能穿着新四军的军装明目张胆地通过。到苏北后听到皖南事变,我们都很气愤,纷纷把国民党帽徽撕掉了。
行军时经常能见到粟裕,他是新四军一师师长,有时候不骑马和我们一起走路。有一次师部在一个小庙开会,我也去了,几十个人,都站着。粟裕做报告说:我们得了两个第一,一个是打胜仗第一,还一个是浪费第一。……那时我太小,什么都不懂,就记得这两句话。
我那时在师部卫生部,部长是李振湘,也很年轻。我除了做化验还要刻钢板,卫生部办了一个小报,环境好了就出几期,名字忘了。我太小,钢板都是别人背的,但是背包里老有几本小说,有时间就拿出来看看。记得有一本苏联小说《巧克力》,写契卡的,看不懂就去问李振湘。有一段时间一师的环境很不好,鬼子伪军“扫荡”陆地上呆不住了,为了保证药品的安全我们卫生部药材科搬到一艘大船上,很大的一条帆船,吃住都在船上,除好几个船工外有四五个人一起工作。药品都是英文的,我写卡片不懂就问,我们有一个同志英文很好,我们写化验报告都用英文。我们还有显微镜。经常有部队的同志来取药或者送药。敌人走了我们船就可以靠岸上街买东西回来做饭,不管好坏能够吃饱就满足了。海上退潮时还可以去海滩捡蛤蜊来煮了打牙祭。我还是喜欢唱歌,苏联歌曲和一些当时流行的,当然少不了抗日的。生活很紧张,也很艰苦,但是特别高兴。
由于鬼子和伪军经常到处“扫荡”,我们当时的医院不可能集中在一起,而是分散在周围70里范围的老百姓家中,有的还要通过鬼子的封锁线。那时我们和封锁线的伪军还有些关系,有时候我们晚上悄悄地过去他们知道了也不开枪。那时候的医院,经常是几个医务人员带几个伤病员藏在一个村庄的老百姓家里,敌人来了就进庄稼地躲起来,敌人走了再回来。记得有一次我们给几个伤员做手术,我做麻醉,医疗队长唐国栋和院长徐杰三做手术。事先都安排好了,做好一个马上抬走,再抬来一个,一直做了一个晚上,外面的狗也叫了一个晚上。天快亮的时候,我们的手术做完了,我走到门口,看到那个月亮,弯弯的月亮是个新月,就想唱歌。现在还记得歌词:“我告诉我同志们,我们集合在何地,就在那黑暗的老地方,瞒不住我和你。记住那个暗号,吹起那进行的曲子吧,拿起你的刀枪,在那月亮上升的时候……”队长唐国栋过来说:别唱了,别唱了,鬼子听见了。我们挑着担子,穿过高粱地到另一个村子去了。到了那里老百姓告诉我们:你们赶紧去高粱地吧,附近村子有鬼子来了。结果我们3个人一直躲到中午,肚子饿了,就出来看看。老百姓告诉我们:你们做手术的村子有一个同志被打死了。我们赶紧跑回去看,远远看见村里场院上躺着一个人,走近一看,是吴秀英。她是上海来的一个年轻的护士,有医术有文化,表现很好,我们也是好朋友。我们不知道她带着几个伤病员隐蔽在这个村子。和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管理员,他自己跳河逃走了。伪军进来发现了这些医疗器械,知道吴秀英是医生,就要她投降,要她当俘虏给他们看病。吴秀英当然不干,从房间里跑出来,伪军从后面开枪,就把她打死了。我们走到吴秀英的身边,她仰躺在地上,我给她收拾衣物,看到有两件留下的东西,一个是金戒指,我后来托人带给她的男朋友,我们都认识,也是我的好朋友,解放后在武汉军区工作;还有一个是像宝石一样的鸡心,我自己留作纪念了。队长唐国栋对我们说:你们俩赶紧走,鬼子再来你们女同志不好跑,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院长徐杰三便带着我就走了。
李林
(军部分会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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