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流水,回忆1945年4月,我随苏浙军区第四纵队南下,歼灭日伪顽军的战斗岁月。时间已近60年了,百感交集,思绪万千。这种戏剧性的三角斗争,可说是一部新的“三国演义”。
搬掉抗日的绊脚石国民党顽固派
抗战进入相持阶段以后,国民党动摇分化,在日寇诱降下,变本加厉反共反人民,为投降日寇作准备。日寇为缩短战线并策动国民党打内战,放弃打回浙赣路的企图,撤出福州、兰溪、新昌等地,促使国民党军在无后顾之忧的条件下,放胆进攻我新四军。蒋介石见此机遇谄媚迎笑,指令第三战区调集14个师,向天目山地区大举进攻。其中从福建仙游调第79师至浙江新登封锁富春江,切断我天目山与浙东地区的联系;另一个师向孝丰方向进拢,主力向于潜、宁国集结。同时,勾结日军策划共同“剿共”。五月中旬,日伪军以十个团兵力,向江宁、茅山地区扫荡、清剿,紧密配合。苏浙军区我军处在日顽我三角斗争复杂而严重的形势。根据党中央针锋相对的斗争方针,独立自主发展抗日力量,建立抗日民主根据地。5月19日,第十一支队在第二纵队接下应,首渡富春江,准备向浙东沿海地区发展,扩大抗日根据地。由于蒋介石破坏团结、破坏抗战,分裂统一战线,准备投降是最大的民族危机,要坚持抗日,就必须反对顽固派。第四纵队南下浙东地区建立抗日根据地,必须首先进行封锁与反封锁的斗争,打破顽军对富春江的封锁。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第十支队在第一、七支队协同下,于29日进行自卫反击顽军第79师的战斗。经五昼夜激战,拔除了方家井、云昌地区碉堡三百余座,歼顽军2300余人,攻占新登,打破了封锁。我所在第十支队经历了由平原到山地,以游击战为主,到运动战为主的转变过程,取得初战的胜利。也暴露出一些问题,主要对山区地形的复杂性认识不足,对山地战战术研究的力度不够,因此付出代价较大,伤亡二百余人。三营谢卫祥身负重伤;五、七、九连连长陶贵福、陈庆楼、王保春等同志光荣牺牲。
新登战后,顽军继续向我逼进,顽第一线十个师,四万余人,分为左右两个兵团向我大举进犯。苏浙军区所能集中的兵力仅为十个团二万余人,处于劣势。军区粟裕司令善于抓住战机,驾驭局势,出奇制胜。采取诱敌深入,六月以来,先后放弃新登、临安、天目山大片地区;制造败象示弱于敌。例如,在当地负有盛名的方司令(第一支队支队长刘别生同志)在新登战役中牺牲了,按理主官阵亡在战时应保密,现在却由许多人抬着红漆棺材招摇过市。部队从前线撤下来,子弹袋是空的,米袋也是空的,战士已经两顿没有吃了,却要从人口集中的县城通过,显示狼狈相。后勤人员还要在街上到处买粮食等等。但是6月3日晚上袭击新登西山突击第一纵队指挥部时缴获的枪支弹药和电台,却让民工乘着黑夜避开新登县城,绕着小道悄悄向北搬运。造成敌方判断失误,而后集中兵力,穿插分割包围,在运动中各个歼灭敌人。
顽军的一些反共老手们第三战区的“司令长官”顾祝同和第25集团军总司令李觉,曾经吃过我们的亏,总是提心吊胆地采取步步为营、齐头并进,稳扎稳打的战术。而当我军进一步采用示假隐真的疑兵之计,伪装成“溃败”的模样,撤军械厂、被服厂、医疗队、仓库,分别向苏南、皖南转移。并组织两个支队参加撤退的运输工作,有些俘虏兵丢下所抬的重伤员,跑回国民党部队报信去了。凡此种种,说明真的要作战略退却了。三战区的长官们都想来捏“溃逃”共军的“软柿子”了,好向其上级邀功请赏,原来谨慎跟踪的顽军第52师突然狗胆包天向我追来,孤军深入至孝丰西南的虎岭关地区;第33旅更荒唐,为了抢头功,于6月18日谎报该部已最先进占孝丰城。敌方派来了联络军官到孝丰送文件,被我捕获才知此情。这时,发现改以长驱直入,且左右兵团相距20余公里。粟裕司令认为歼敌顽军时同已成熟,集中六个支队,于6月19日,反击顽左兵团第52师及第33旅。经一夜激战,歼顽第154、155两个团及第33旅一部。
此时,顽令右兵团猛攻我孝丰东南、东北诸外围阵地,被我阻击手不利地区。
21日,军区领导迅速调转兵力,围歼右兵团。友邻第一纵队迂回敌后,歼灭顽突击第二纵队(三个营)。友邻第三纵队首先打掉了正在运动中的顽第79师指挥所,然后分割歼灭了它的部队。第四纵队十一支队由防御转入进攻;主力第十支队和独立二团分别从大毛头山(草明山)左右两翼穿插迂回顽突击第一纵队(四个营)。这是顽军主力,采取英军编制,每营一千人,参加过印缅国际作战的新军,为国民党精锐部队。顽军畏我夜间攻击,夜晚总将部队集结山头,犹如马谡守街亭。针对顽军暴露的特点,有利我炮火杀伤,一改常规,决定白天攻击,狠狠杀伤敌人。我军炮火猛烈向山上密密麻麻的敌人突然开火,一颗炮弹爆炸,就可以杀伤一大片。战斗激烈的时候,我们攻占山头的部队把敌人打下山去,下了山的敌人又被我插入顽军纵深接合部的队伍把它截住,逃不走的敌人又回上山来,上来下去,反复多次,敌人死伤狼籍。
最后,粟裕司令下令网开一面,放敌人下山,在运动中歼灭敌人。第十支队政委孙克骥率领出击部队,走在先头。当我们走出一条山谷,发现顽军活像野兔子,在田里乱跑乱窜,向南逃跑。孙政委一手举着快慢机,一面命令第一营出击。第三连连长肖锡江大喊一声“跟我来!”率领全连跑步前进,冲进敌阵。各部队勇猛冲杀,只见吼杀声、爆炸声,枪托挥舞,刀光闪闪,此起彼伏。有的与敌人绞在一起滚打、摔跤,有的抓头发,揪耳朵,用双手掐脖子,拼死展开肉搏,终于把顽军精锐突击第一纵队消灭于运动中。
第十二支队从莫干山直插敌后方的港口镇,断敌退路。漏网的顽军残部早已成了华容道上的曹操,胆战心惊,可是这次遇到的不是头一偏刀一横,放虎归山的关羽,而是只为放下武器,才能得到宽大处理。
全线广大指战员忍饥耐劳,勇猛冲杀,激战,至23日将右兵团大部歼灭。孝丰战役共歼顽军突击第一纵队少将付国令以下6800余人,粉碎了顽方梦想聚歼我主力,驱逐我党战军退出江南的狂妄企图。搬掉了南下的绊脚石,我军才得以进军浙东。
第三,七月榴火,进军浙东
第四纵队于七月下旬,冒着高湿酷暑,在日蒋两军的夹缝里南渡富春江。日军是狡诈的,乘我渡江前一天,其角觸一百余人,伸到方家井,距我二十多华里,对我构成威胁。
8月1日,在一无船只,二无友邻接应,三有日、蒋两军阻挡、夹击的险境面前,毫不畏惧,四纵队廖司令决定扎竹排渡过富春江。“天无绝人之路”。幸好,找到七条民船,由第十支队先行渡江。陈数支队长采用类似暗渡陈仓之计,正面佯动迷惑敌人,主力从中埠两侧偷渡,上岸后直扑日军据点,歼灭了该敌,占领中埠渡口,掩护后续通过。
接着,第十一支队也在中埠至场口间登上南岸,从顽军手中夺回场口镇,拂晓,江南碧波荡漾,南岸一片金色的稻田,绿荫荫的山头上硝烟袅袅,刚露出水面的一轮红日,斜映着我军攻克山头的红旗,富春江在微笑,浙东人民欢迎我们进军。这是我当年看得最美的景色。
2日,攻占大章村,与第二纵队胜利会师。
6日,扫荡顽伪,进马剑,入三都,下中余,克浦江,势如破竹,歼顽忠义救国军许长水部两营。尔后攻克金华外围的曹宅、后宅市伪军据点,再歼伪军两个大队,五百余人。
1945年8月14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可是,蒋介石又密令各大中城市的日伪军拒绝新四军受降。第四纵队奉令回师杭嘉湖,攻击苏浙解放区内大小据点,歼灭拒降的日伪军。
鬼子投降了,出生入死,艰苦抗战的广大军民兴高采烈。回师途中山洪暴涨,部队六天急行军,每日行船平均120华里,有时,要翻越六座山岭,趟五道急流,情绪非常饱满。到达湖州地区附近后,先后拔除安吉、武康、德清等日伪据点。
收获总是在金风送爽,枫叶如丹的秋天。9月13日,第四纵队廖政国司令运用掏心战术,来了“擒贼先擒王”,以第十支队首歼吴兴双林伪第34师师部。继而,第十一支队以视风扫残云之势,连克重兆、仁舍、直取菱湖,将伪34师二千多人全部歼灭,仅伪师长提前逃走幸免。
浙西作战胜利,离不开苏南老百姓
浙西孝丰地区,前一年遭灾荒,老百姓早就家无存粮,吃着南瓜叶子和野菜了。我军粮食是从苏南解放区远道运来的,经过200多里的背驮肩挑,越过几道日军封锁线,一担米除民工来回的口粮,所剩无几。浙西盛产毛竹。部队开始吃猪肉烧竹笋,鲜美可口,后来老是用竹笋充饥,清肠刮胃,吃下去感到比不吃还要饿。
天目山地区,原来还有一条通往安徽宁国的粮道,可是也被顽军切断。我军粮食全靠苏南供应。
苏南各级支前委员会派出干部深入群众,宣传动员征购粮食,组织运输。广大群众积极应征应购,民工纷纷出动踊跃参加运输。有组织的随军长期服务民工即达6200余人,为运送弹药、粮食、伤员共付出五十万个人日的劳动。我们看到民工们在南北数百里的运输线上,往返跋涉,翻山趟水,竭尽辛劳,深感敬佩。孝丰战役时,部队粮食更加困难,有的单位竟至断炊。我所在作战部队,在一段时间每人每日也只有二两米供应,仅能和些野菜充饥。那时,我去一个连队检查工作,连队留我吃饭,我们都处在缺粮的困难中,怎么能吃饭呢,还是空腹跑回去。大家常说是橡皮肚子,能吃、能饿,说说笑笑,也忘记饿了。
苏南地区党政机关,紧急动员三千民工,动用了三百匹牲畜,抢运十六万斤大米支援前线,解决了燃眉之急。当我从领导的传达中了解这个喜讯时,心里充满着一种特别亲切的感情。部队情绪也不一般,部队接到粮,战士喜洋洋,领导手中有了粮,打起仗来心不慌。
战争过去了六十年,这些情景回忆起来依旧历历在目。
作者:原江苏省镇江军分区司令员严维道
一九九五年五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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