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是我们亲爱的父亲乔坚诞辰100周年，也是他离开我们整整40周年的日子。虽然他离开我们已经很久，但是他慈祥、坚毅的面容永远刻在我们心里。在我们回忆父亲的时候，首先衷心感谢北京新四军研究会七师分会给了我们这样一个珍贵的机会，梳理和回顾父亲不平凡的一生，为弘扬老一辈革命家精神，将他们的光荣传统代代相传，做一件十分有意义的事情。

白色恐怖下投笔从戎

父亲乔坚学名乔新民，辈名乔守维，曾用名乔铎。1920年3月出生在一个主要从事教育、中医世家的家庭。他青少年时期求知好学，11岁就离开家庭舒适生活到外地住校念初中。16岁时由其任教员的大哥乔福民资助到杭州浙江大学附属职业高中半工半读，19岁在二哥乔树民资助下流亡到贵州考入浙江大学。尽管战争环境艰苦，但是父亲刻苦攻读，成绩优异，为日后参加革命投入到技术复杂的军工工作及组建空军航空维修系统并做出重要贡献打下良好的基础。

1937年抗战爆发，17岁的父亲就已经开始认识社会。他亲眼看到日寇入侵中国到处奸淫烧杀，学校无法正常上课；耳闻目睹国民党政府的腐败无能，在日寇入侵面前节节败退；一股对日寇的民族仇恨已经萌发，对国民党统治极为不满。上大学后在爱国进步思想影响下，父亲和进步师生一起积极参加抗日救亡宣传，参加战地服务团，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中。因为他和几个进步同学一起带头罢课闹学潮被学校记了一大过，但高压政策却激发他的爱国热情更加高涨。父亲通过任贵阳西清镇县卫生院院长的二哥乔树民多次搞到急需药品，冒着风险辗转送到老家盐城新四军根据地，支持抗日前线斗争。1941年1月国民党反动派发动了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不抗日却偷袭新四军主力部队，掀起了第二次反共高潮。父亲和进步师生们也掀起更大的学潮，反动派就到处搞白色恐怖镇压学生运动，特务发现了父亲他们在为新四军筹集药品的活动和渠道后进行破坏，二哥乔树民为此被迫丢掉养家糊口的工作，逃亡他乡。浙大爱国教务长费巩教授得知父亲和其他三位同学曹煜亮、虎罴和王世谟已被敌特分子列入黑名单，就让他们四个人到自己住处躲避，并劝他们外出到远处躲避（费教授后被国民党反动派暗杀并残忍地用硝镪水灭尸）。斗争日趋尖锐的时候，父亲看到了《新华日报》，了解到共产党的抗日政策和决心，并仰慕追崇根据地人民和平民主生活。他得知根据地政府提出欢迎敌占区的青年参加抗日斗争，于是他立即响应，和其他三位同学一起秘密商定，决定投笔从戎，用实际行动坚决反对卖国求荣、制造皖南事变的国民党当局。四个人分头秘密离开学校（浙大校长竺可桢在《日记》中记载了此事），一路靠变卖衣物、打工解决食宿费用，买通“贩货”路条，冲破层层关卡，冒着随时被抓捕杀头的凶险，用了50多天，终于在1941年6月到达了革命根据地苏北盐城阜宁地区参加了新四军，被编入军部抗大五分校参加学习。

一生为了党的事业

父亲在抗大学习结业后，于1941年12月留校任教育干事。后来组织上了解他学过化工专业，而当时军工事业急需这方面的人才，很快他被调到新四军三师军工部任培训班教员，并接受了弹药的研制任务。为此他到楼下庄群英中学（他大哥乔福明是该校校长）取了两篓子的化验器具、试剂盒及模具等开展研制工作。由于他研制炸药成功，就调他任该部子弹厂厂长，发展到能批量生产子弹。一年后的1942年12月，新成立的新四军七师急需军工生产科技人员，师政委曾希圣同志亲赴军部抽调父亲和其他三位军工人员（孙允三、叶长根和李乃林）到七师。父亲任七师军工部工务室主任，是当时军工部唯一的大学生，负责技术工作。此时他所学的专业进一步得到发挥，如在攻克弹药生产的技术难关中，他下功夫亲自动手反复研制，用硝酸和水银制成了合格的雷汞，提高了子弹后尾的发火质量，提高了引爆效率并达到了射程要求。接着他又研制成功了雷管，使手榴弹的底火提高了质量，达到准确引爆。他还设法调整了手榴弹弹体的材料结构，改进了翻砂工艺，使制造的手榴弹增强了杀伤威力。在研制枪械方面，他和从沪宁等地参军的高级技工一起仿制成卡宾枪，还研制成能达到远射程的迫击炮。这时有一架敌机在我驻地失事，他和几位军工人员一起卸下飞机上的机关炮，巧妙地改成地面机关炮用其投入了战斗。

1945年7月2日，在季家大墩生产部由父亲主持举办了一个“军工生产发明创造展览会”，展出的不仅有枪支弹药，还有适应游击战需要，在简陋条件下自己动手制作的各种工具和设备。展览会大门挂有父亲亲手书写的“虚心求教发扬创造精神，检阅成品提高生产技术”的一副对联。父亲虽为名校高材生，但是对群众的发明创造非常重视，认为在学校学习的知识只有结合实践、虚心向群众求教，才能发挥出作用，取得成果。1944年10月13日，军工生产部在无为东乡水庙李家祠堂召开“第一届生产模范表彰大会”，表彰鼓励在军工生产中做出突出成绩的生产模范。

1946年5月七师军工部和山东军区军工部合并为华东野战军军工部，父亲任军工部工务科副科长兼炮弹厂厂长。在孟良崮战役等战斗中，和兵工厂的战友们一起冒着敌机低空盘旋轰炸的危险，抢时间为部队生产了大量急需的弹药，并赴前线抢修各种枪炮武器，为取得解放战争胜利贡献了军工战士的一份力量。

从1949年到1980年的30余年间，父亲参与到了中国空军的组建工作中，陪伴了中国空军从零到击落入侵敌机辉煌成长的历程。父亲先后任南京航空办事处主任，参与接管伪空军飞机和机场场站，为准备攻打舟山群岛，补充健全前线航空修理工厂，修复美式飞机，建立机务工作制度。以后曾任华东空军机务处处长，华东空军工程部副部长，军委空军野外修理处处长，军委空军工程部工厂修理部副部长等职，专门致力于空军机务系统的飞机发动机检修保养工作，负责创建了具有相当规模、成系统的飞机发动机修理工厂，组织制定了一系列有关的条例条令。这些航空修理工厂现在已经发展成为空军航空装备保障不可或缺的坚实力量。为了精通业务，已经36岁的父亲从1956年至1958年到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进修飞机发动机专业，学习成绩优异，获得陈赓校长签发的《毕业证书》。

新中国成立后，父亲和七师军工部的一些战友成为国防战线和国家重点工程的重要骨干，例如：蒋祖同，曾任上海市航空工业办公室副主任（负责归口管理上海运10飞机的设计、制造、基建和大会战的组织指挥工作），曾亲乘运10飞机转场北京向中央汇报；胡志鸿，曾参加了鞍钢、包钢、酒泉钢厂建设，完成唐山钢厂震后抢修总指挥任务后任宝钢副总指挥，参与了宝钢一期、二期建设；万国藩，曾任南京军区空军后勤部参谋长……建国后他们长期保持着牢不可破的战斗友谊。

父亲一年四季经常去外地基层工厂落实工作，他主抓的空军5703航空修理厂曾经是部队飞机修理技术尖子单位，现已发展成生产制造C919飞机的上海商飞公司。而那时我们四个孩子上幼儿园、小学都是住园、住校，在只有一个周日放假休息的年代，父亲还要忙于出差和周日加班，甚至把工作人员召集到家里开工作会议，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实在短暂。

一生忠于党

父亲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到迫害，“叛徒”“特务”“假党员”等莫须有的反革命帽子都往他头上扣。在经过详尽调查却未发现什么问题情况下，毫无事实根据地给他定性为阶级异己分子，被发配到江西赣州监督劳动，后又转至湖北潜江农场。一名对党忠心耿耿，为党的事业兢兢业业，生死不顾的老军人，被扒下红帽徽红领章作为反革命对待，内心何等冤屈！但是父亲并没有倒下，革命信念始终未改变。1972年春节，我们家里老三老四冒着小雨踩着泥泞，一路打听找到潜江空后农场，看到数年未见的父亲时，只见他脚穿至膝高的雨靴，替换春节放假的战士刚从猪圈喂猪回来。他满脸胡茬、面孔极为消瘦，让我们内心顿生酸楚。父亲惊诧我们怎么找到这里，然后慈祥地询问我们独自走上社会后的工作生活情况，嘱咐我们要相信党、相信组织，要努力工作。他秘密地将转交总政治部的申诉信缝在了老四棉袄里带回北京交给有关部门，使上级机关了解了他的实际情况，并重新做出“解放”决定。我们永远记得当年9月份，组织上恢复了父亲的军籍，我们全家多年分散在全国六个地方的六位亲人，终于在保定空军某学校幸福团聚的情景，令人终生难忘。

1979年落实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空军工程部党委专门下文为父亲进行了平反。在组织上对他最后的悼词中提到了“他在将近四十年的革命活动中，为党为人民做了大量工作，为人民立下功勋。为人民空军的组建以及空军航空修理工作的建设做出了重要贡献。”这是对父亲一生忠于党，为党的事业鞠躬尽瘁的真实评价，也是他为家乡父老争了光，报答了养育之恩的最后写证。

与父亲在一起的回忆

1、1959年中国空军到苏联参与改装引进伊尔-18飞机作为毛主席的专机。1960年2月28日春节期间学校放假，老二佩文有幸参加了空军大院组织的主席专机试飞活动。那天下午，包括父亲满满一车家长和孩子们驶向西郊飞机场，由于活动保密，车子停在一架飞机前面时才知道是去坐飞机，参加的“乘客”人数大约有四十来人，这是中国驾驶员第一次在承载基本满员的情况下进行试飞。当年佩文不到十岁，从未坐过飞机，那种兴奋感油然而生。飞机上有一些小隔间的桌椅，孩子们欢呼地找到位置，叽叽喳喳地叫啊、说啊，通过机舱玻璃欣赏祖国一望无垠的美丽山河。实际参加担负毛主席专机试飞机务保障任务的父亲，从不愿意占公家便宜的父亲确定在可以带家属时才叫孩子参加乘坐飞机。佩文至今仍为当年能和父亲一起乘毛主席的专机试飞并获得成功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

2、老三永宁永远记得小时候父亲总是教育我们做人要正直向上，见了大人要有礼貌。父亲还心灵手巧地亲手绣了一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枕套给在上小学的永宁，表达对下一代成长寄予的殷切期望。父亲也非常关爱孩子们的身体健康，多次在孩子们生病时亲自联系医治并守护在身边。他是一位既忠于革命事业，也关爱家庭的好父亲。

3、老四宇龙记得1964年全军大比武时期，父亲发扬在新四军七师兵工厂宣传生产模范的光荣传统，安排假期学生活动站同学们观看空军航空修理厂的专家技能比赛和表演。其中一位专家通过晃动透明玻璃杯中的液体、嗅其味道，就能说出液体是某型号航空机油以及它的用途、技术指标等，令人惊讶，让我们从小就种下了要勤奋努力学习、长大才有能力为祖国建设做出贡献的理想种子。还记得1972年到湖北潜江干校看望父亲时，当得知老四在为生产建设兵团连队采购钢管，准备打深井以解决当地因水质问题造成的“大骨节地方病”时，父亲严肃地说，做这个工作经济上一定要清楚干净，否则就会被“打老虎”。宇龙一直按照父亲的要求努力工作，后来在工作中被评为了“全军装备保障维修系统劳动模范”。

2020年，在罕见的新冠肺炎疾病肆虐全球、国际上一些反华势力制造谣言和活动企图阻止中国的崛起，国际环境和经济出现异常严峻复杂形势时期纪念父亲百年诞辰，更觉得作为“铁军”一员的父亲不惧皖南事变白色恐怖的猖獗、放弃优越的生活条件毅然投笔从戎，带着枪伤、冒着战火硝烟坚持斗争。特别是经受住和平环境中遇到的“委屈”，始终坚信党组织，坚定理想信念，坚持兢兢业业为党的事业努力奋斗，给了我们战胜困难巨大的精神力量、树立了学习榜样。作为新四军的后代，我们一定要总结好前辈留下的光荣传统，并传承给后代不断发扬光大。

 乔佩文  乔永宁  乔宇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