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投笔从戎参加革命队伍
1939年,我在大后方贵州考入浙江大学化工系后,生活环境起了巨大的变化。进校后,结识了一些比较进步的同学,他们中曹煜亮曾到过延安,王世谟曾读过很多进步政治书籍,而吴作和、卞绅有一定任务在校搞救亡工作。结识后无论在感情上、学习上,都有了密切联系。当时学校内有比较浓厚的自由空气(校长竺可桢),也有一些进步的教授(教育长费巩),加之抗日形势之危急。这样我便也随着被唤醒了。
在浙大时,大致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启蒙时期,这个时期是对新事物极富兴趣。因为过去一点也不知道,现在则知道社会上有阶级,有人剥削人,还有理想美满的社会。感觉过去半生中还睡在鼓里,现在则如梦初醒。这时期的特点是对新知识渴于求知。第二阶段是组织起来搞救亡宣传活动。由于广西战事吃紧,学校由广西宜山迁至贵阳附近。随着战争情况的危急,我们便开始在学生自治会的名义下,成立了“战时工作队”,逐步发展至14人,一般均是比较进步的同学组成。工作队的核心则是与贵阳八路军办事处联系的吴作和同学,女同学卞绅(卞是当时的地下党员,到军队后才知道。)。主要活动是下乡宣传,除此之外,我们还找到两个进步的女教员,一名冯斐,她爱人是已到延安工作之毕业同学钱志道同志。由于她们通信,还收到过延安寄来的杂志。总之,我们当时队伍是雄壮的。不久,三青团开始活动,他们暗中监视着我们,这时便产生了斗争。最初他们派人先到我们宣传地,用破坏群众接近我们的方法来阻挠工作,直至借口不遵守课堂纪律,将去过延安的曹煜亮同学开除,我也被记了一大过处分。于是我们全体就罢课,联名请愿。后由教授出面调停,负责介绍至唐山工学院转学(在贵阳铜山)而结束。在一年级时,我们的学生运动大体上是轰轰烈烈干了一下,其作用是唤醒了若干读死书的同学,揭露了三青团的卑鄙行为,也震动了学校当局的反动分子。
我们在一年级时因校舍不够,单独住在贵阳青岩,而浙大老同学则住在贵州遵义。他们在上个学期内赶走了反动的国民党员教育长,据说震动了国民党伪中央机构。当时由于学生怒潮,教育长不得不暂时以民主人士费巩教授出任。1940年秋,我们两处同学会师了,当时气势更为壮大。可是不久费巩教授以非国民党员不合资格而被免职(注:后来费巩教授因思想进步被国民党暗杀)。新任教育长是个国民党员,手段阴险,环境也日趋紧张。我们于是商议对策,由吴作和同学传达说,国内形势甚紧,有许多学校学生已发生失踪现象,有许多书局被封闭,要我们暂时隐蔽一下好。于是我们由工作队改变为读书会,只读而不宣。对外减少目标,对内提高自己。这时除能看到一般书籍外,高年级班还帮助我们学了一些哲学。外边也带来一批《联共党史》等书籍。但尽管如此,风声仍日紧一日。我们秘密见到了朱德、彭德怀、叶挺、项英致何应钦、白崇禧的通电,苏北摩擦的通电。不久报上公布了皖南事变,地方上也到处成立了警司。在1941年春,学校正在大考,警司以检查户口为名,要到学校搜人。学校当局除一面制止,一面又告诉我们注意。我们夜晚便寄宿到费巩教授家中去。这时我们认为已到紧急时刻,于是相约与已经被开除在交大的曹煜亮同学及在校的王世谟、虎罴连我四人,与吴作和商量后,决定趁大考刚结束,星夜出走。但是已有一个特务同学景经,寸步不离的盯着我们。当时对走与留也反复考虑过,估计不走的话下场会有两个:一个是被捕,以后难以再做革命工作;一个是长期被监视,无法活动,日久意志消磨了。走的希望则是分两批行动,闯出去几个是几个,而走的困难并不太大。事后证明这种估计还是正确的,留下人员很多走上以上的两条道路。在走的当天晚上,我们将监视我们的特务同学用酒灌醉了,然后乘约好的商车(黄牛)到贵阳,徒步至广西宜山,再坐火车到柳州,去桂林。除靠变卖度日外,我考入广西中学师资训练班,王世谟考入孤儿习艺所挣饭吃。两周后收到上海亲戚电汇来旅费,继续经广州湾(法租界)、香港至上海。当时曹、虎二人因家在沪宁,欲稍留,我便与王世谟先至苏北盐城进入新四军抗大。不久曹、虎二人也先后到苏中加入新四军。虎罴同学后来在苏中反扫荡时牺牲了。
我之所以参加革命的主要原因,是在抗战的形势下,由于党的扩大影响和鼓舞,认识了一些真理,以及知识分子具有的一些正义感和热情,而加入了光荣的革命队伍。
二、战争年代投身军工生产
1941年6月我进苏北新四军抗大学习四个月,毕业前恰逢苏北大扫荡,故除学习外,还做了短期的副班长及侦察员工作。1941年10月调三师军工部任研究员兼兵工训练班教员。1942年5月任子弹厂技师后又任厂长,直至12月。这一时期对我无论在政治上、业务上均起着良好开端的重要影响及作用。由于过去在浙大时只懂得一些抽象的理论和热情,到抗大后,才使我知道要进入共产主义社会还要经过新民主主义阶段,这在以前是没有听说过的。军事方面在抗大也获得了一些锻炼。到三师后首先便研究做黑火药工作,这不仅在作风方面培养了我与群众共同生活的习惯,也深深暴露出过去在学校学的东西是如何的脱离实际,如何的贫乏,连个起码的化学知识也运用结合不上。由于当时领导之正确,群众之觉悟水平高,我学习了较多的工业知识。由于从感情上已敬仰群众,因而也能与群众打成一片。调子弹工厂后,更能与机械方面工人接近,掀起了生产运动。我们曾用手工业方法,不到百人每月生产过5万发子弹。在1942年冬反“扫荡”准备方面,曾数次受到部领导的当众表扬。与此同时,1942年12月,我由政治指导员杨敬庭、四厂厂长孙允三两同志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在入党动机方面,认为入党可以向党靠的更拢、学习进步更快、工作上能全面深入,为革命到底之决心已能完全明确。在以后工作上,确实也树立了一定基础,取得了一定的成绩。
从1943年2月即到达新四军第七师,任兵工总厂研究室主任。3月在皖中反“扫荡”战斗中受伤(两月痊愈),5月兼任公务室主任。1944年春又兼任榴弹厂厂长(做手榴弹和枪榴弹)。以后总厂下面成立两个大队,即脱离兼职,仍在总厂工作,直至日本投降。当时七师党委(政委曾希圣)对兵工生产特别关心,曾多次亲来工厂数日指示布置工作。由于我个人也从三师带来了一些比较成熟的技术、经验,以及政治上能保持朴素深入、肯钻研等比较好的作风,因此到七师后工作开展比较快,成绩也较为显著。例如:在兼榴弹厂厂长工作的时候,适准备二次反顽战斗,三个月突击造出1万多手榴弹和大批地雷及步枪子弹,在反顽战斗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曾获得缴敌顽二支队长左轮手枪等物的奖励。除此外,在七师的工作,对我做领导工作经验方面有一定收获与提高。在刚到七师时恰逢皖中反“扫荡”,转移时遇敌人山下埋伏,及至退到山顶,大腿负伤一次。但不久便痊愈。此次受伤对我身体略有影响。后我们经长江北上,转移至山东才离开七师,合并改为华东军区军工部。
自1946年5月改编,我任华东军区军工部工务科副科长。10月又调任四厂厂长(炮弹厂)。1947年9月转移至渤海,12月调晋冀鲁豫军区军工部工作。1948年3月任周县炼铁厂技师,6月调枣臻炼焦厂任副厂长,11月调太原前线。1949年4月至太原接管炼钢厂,8月南下。这时期工作的特点是敌人向山东重点进攻,我们军工生产任务极重,日夜加班,特别是孟良崮战役前后,我们靠近前方,敌机成天空袭,我们既要生产,又要分散防空,加之又要派人到前方部队帮助检修军械。这时工作的特点是高度紧张,但均能上下一心,彻底完成任务。后工厂迁至太行工作,情况因而完全变化。那里正在搞重工业建设,极度重视技术,在工厂管理方面又是以企业化代替了原来供给制。开始曾一度感到生疏,难以插手。其后逐步产生了兴趣,较为钻研。这时无论在企业管理上,生产建设知识上均增长了若干新的知识,直至太原接管后。总结华东军区军工部工作时期的收获,改变了过去在抗日游击环境下之习气,无论是增加了兵工生产知识也好,业务上也有若干新的增加外,主要是工业建设上的知识,对之后南下到空军工作起了一定的作用。
三、巩固国防献身航空事业
1949年8月我调华东军区空军航空处,任南京航空办事处主任兼空军配件厂厂长。1950年1月调任航空处机务处处长,10月改编为华东军区空军工程部,改任副部长职务。这一个时期工作主要是做了些建设工作,比如在南办时组织了大校场及明故宫两飞机场站的机构和机场建设,接管了伪中央气象所和雷达研究所,清理了两个大的航空器材仓库,整理了工厂并进行生产,组织了警卫团。在机务处时期,为了准备打舟山群岛,突击修建了华东12个机场的油库工程,补充与健全了五个空军工厂,修复部分美式运输机和制造了华东各场站的通讯设备。在工程部工作时期,组织机关与部队接收飞机,逐步建立起机关与部队的机务工作制度。这一阶段工作的特点是任务繁重、复杂、紧急而多变。尤其是在担任上海防空工作时期,时间限制过急,突击连着突击,在华东党政的直接领导下,以及陈毅司令员的亲自支持下,基本上完成了以上各项任务。
由于自己没有经过航空理论学习,因此迫切希望经过一段时期学校学习,以便将来作为一名航空技术专家,为终生献身革命的航空事业而奋斗。
四、参加革命队伍前后小结
我参加革命11年了,经过党长期的教育培养,经过多年的实际工作锻炼,我已开始懂得一般业务的规律,明确树立了革命到底的决心,在政治上明白了基本真理的概念,理想与实际相结合有了初步体验,工作上能积极团结同志,民主生活上能注意与追求改进,生活上能朴素。这11年的经历指出,虚心钻研、兢兢业业、依靠群众,严格组织生活,政治空气浓厚不自满,经常保持头脑清醒,作风踏实,它就能担负起党交予的光荣任务,也能做出较大的成绩,名副其实地为人民服务。反之一旦有了自满思想,脱离群众,自以为是,生活散漫,居功自傲就一定会停滞不前,甚至归于失败。我个人的历史经验就完全证明了以上真理。历史还说明了在和平的环境里、胜利的环境里比战争或紧张的环境里更为复杂,如稍不当心,便有被不良作风所吸引而坠落下水的危险,以至弄得身败名裂。因此就更需要警惕,永远保持头脑清醒,永远加强政治进取心,这是一个成功的革命者所必备的条件。
乔坚
写于195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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