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中原突围后,部队在陕南艰难地坚持斗争,根据中央指示,突围部队于1947年2月北渡黄河,到我太岳军区山西晋城休整。7月底部队整编为晋冀鲁豫军区第十二纵队(司令员赵梅基、政治委员文建武),8月初在李先念率领下,整编后的部队南渡黄河,重返中原开始了向中原新的进军。
部队由晋城出发时成立了留守处(称五师留守处)统一管理留下来的伤病员及家属、子女。留守处机关设在南石店村,伤病员及家属分驻在附近的几个村庄。我们曾先后在孙村、七里店、北石店等村居住。留守处主任为汪立波同志,是一位老红军战士,长征中一条腿受伤致残。
留守处设有机关,下属单位分两大部分:一是伤病员,专门编队,主要任务是治疗和休养,争取早日康复,重返前线。二是家属,又分为两种情况:有小孩的和无小孩的。无孩子的编为一个队,专门组织她们学文化、学政治。带小孩的编为另一个队。她们除同样要学政治、学文化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是带好孩子,教育好革命的后代。母亲因带着9岁的我和4岁的弟弟,被安排在后一个队里。母亲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学习文化的,为她以后的继续学习和工作打下了初步的基础。两个队的家属在学习和带好孩子的同时,都还要参加生产劳动。因为当时解放区物质条件极差,通过自己种地、种菜以改善生活和补充经费之不足。
1947年是解放战争的初期,解放区条件十分艰苦,但是留守处领导非常重视对革命后代的教育,他们深知文化知识对于孩子们是多么的重要。为了使革命的后代能受到良好的教育,在十分困难的情况下,办起了小学。低年级分别在家属居住的各村设班,高年级集中到留守处机关的所在地南石店村上课。教师都是留守处有文化的阿姨们。留守处成立之初,我先后在七里店、北石店村学习。1948年秋,我升入五年级,就转到南石店村,直至 1949年1月留守处撤销。
我们集中到南石店村学习的20多个同学,家长都不能同去。由于我们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就把我们分别托付给留守处机关的叔叔、阿姨们代管。和他(她)们住在一起,由他(她)们照顾我们的起居生活和学习。至于吃饭,就更简单了,因为大家都在伙房(即食堂)就餐。叔叔阿姨们热情地接纳了我们,精心地照顾我们,充分体现了父辈战友间的真挚友情和革命大家庭的温暖,使我们感到如同到了一个温馨的新家。我与另两个同学被安排在负责新闻和宣传工作的两位叔叔那里。白天我们在学校上课,放学后回到他们那里温习功课,做作业,还能得到他们的辅导,夜里和他们睡在同一个屋子里。照顾过我们的两位叔叔的名字已经记不清了,但却留下了我们5个人的珍贵照片,至今还保留着。每当拿出这张60多年前拍照已经泛黄的照片时,都会情不自禁地回想起那段难忘的日子,以及那些给我们讲课,照顾我们生活的可亲可敬的叔叔、阿姨们。
照顾我们生活的两位叔叔住的房子比较大,是一个打通了的三间北房。他们办公及收听广播和记录新闻的设备都在这里。到了南石店,已经是1948年的秋季。解放战争已进入了第三个年头,我军已由劣势逐渐转为优势,已由防御转入全国规模反攻时期。这时,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各个战场上同时发动了空前规模的秋季攻势,著名的三大战役就是在这个时期进行的。战场上节节胜利的喜讯,大量歼灭敌人的捷报不断传来。
两位叔叔负责电台工作,除了通过电台与上级联系工作外,日常最主要的任务是收听、记录党中央新华广播电台的新闻。每天晚上都要收听记录新闻,直到深夜。我还记得,电台以记录速度播送新闻,两位叔叔边听边记,十分紧张,异常辛苦。每当收到重要新闻,特别是我军在战场上取得重大胜利的消息时,都十分高兴和激动。前方很多激动人心的胜利消息都是在这里首先听到的。如山东战场攻克济南城,生擒王耀武;辽沈战役,锦州活捉范汉杰、辽南歼灭廖耀湘、长春起义郑洞国、东北全境获解放;淮海战场,碾庄黄伯韬自杀、坦克内活捉黄维、陈官庄击毙邱清泉、自杀未遂杜聿明被生俘、淮海战场获全胜;华北战场,平津分割傅家军、天津活捉陈长捷、和平解放北平城等等。每每听到我军取得重大胜利的消息都欢欣鼓舞,我们都为毛主席的英明指挥和我军指战员的英勇善战而敬佩不已。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对伟大领袖和人民解放军产生了无比崇敬的爱慕之情。
为了把胜利的消息尽快报告给留守处的领导,共享胜利的喜悦,叔叔们把刚刚记录下的消息,还来不及整理就让我立即送给汪立波主任,他们仍然紧张地收记。深更半夜,让我给留守处领导送新闻,对我来说,还真是个考验。那时我还是个不到11岁的孩子。而当时的山西农村,因连年战争,人烟稀少,又十分落后。天一黑谁也不出门,外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还时常有野狼出没伤人。我心里确实害怕,但又不能不送。为了证明自己是个“男子汉”,硬着头皮出门,手里拿着一根棍子给自己壮胆。还好,每次都很顺利,最可怕的恶狼一次也未碰见。
在留守处子弟小学期间,还有一个小插曲,至今记忆犹新。我们当时住在北石店村,是老解放区,成年男子绝大部分都参军或支援前线去了。又因连年战争,村中人口不多,又是山区,人少狼就多。经常有野狼出没,有时进村偷吃家禽、家畜,甚至伤及村民。留守处领导、老师及家长为防止意外,千叮咛万嘱咐,教育我们不要出村玩耍,防止被恶狼伤害。但我们人小、不懂事,根本不知道狼的凶狠可怕,时常出村玩耍。1948年夏季一天,突然发生了一起可怕的意外事件。同村一个老乡家的男孩在村边池塘旁被狼咬死了。老师和家长抓住这个活生生的现实,对我们进行现场教育,把学生们集合起来带到现场参观。看到被狼咬死的孩子内脏散落在地上,大腿上的肉被吃去的惨状,真是毛骨悚然,再看看死者父母悲痛欲绝,哭得死去活来的惨像,对我们是极为深刻的教育。当晚,我一夜未能入睡,一闭上眼,被害小孩的惨状就闪现在眼前。从此,我们再也不敢出村玩耍了,甚至连村边都很少去了。
解放战争形势发展很快,1949年初,人民解放军在各个战场捷报频传,辽沈战役、淮海战役已胜利结束,北平市也宣布和平解放。在大好形势下,上级决定撤销留守处,全体留守人员返回中原各部队。1949年元旦后留守处人员分期分批陆续翻越太行山,南渡黄河,终于回到阔别了两年多的中原大地,并与各自的亲人团聚。
自1947年 8月至1949年1月,我在留守处生活了一年半的时间,虽然已经过去了70年,但是,最令我魂牵梦萦的还是留守处那一件件值得怀念的往事,这是我少年时期最为难忘的一段经历,也是我人生中难得的宝贵财富,值得珍惜。
李法瑞
上一篇: 新四军地下交通员薛正豪
下一篇: 怀念克平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