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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浪前进的海防团

  • 时间:   2019-03-18      
  • 作者:   吴福海      
  • 来源:   北京新四军研究会1师分会     
  • 浏览人数:  3174

     一

每当望见人民海军舰队劈浪前进的雄姿时,我总是心潮澎湃,激动不已,总要想起四十多年前,在那战火纷飞的反“清乡”斗争中诞生的土海军——苏中军区海防团,想起战功卓著的陶勇同志,想起当年生死与共的战友,想起爱护我们、支持我们的广大人民群众。

1942年秋,我在苏北行政委员会保安处工作。一天,保安处处长周林同志对我说:“粟司令员有重要任务交给你。”我急忙到了司令部,粟裕司令和我谈了对敌斗争的形势和任务。他说,苏中是华中的大门,是敌我必争之地。敌人要集中兵力向四分区进攻,发动“清乡”,大的集镇可能被敌人占领,公路、运河交通线将被切断,根据地江北分割成小块,我们要面临“背海作战”的形势,为了夺取主动权,我军必须建立一支海上武装,控制、占领沿海海面。在那次谈话以后,粟司令还带领参谋处及直属队的同志亲临港视察,了解沿海各港的地形和群众情况,并对我们的工作又作了重要指示。

新四军的第一支海上武装成立了,编为苏中军区海防团。海防团团长由苏中四分区司令员陶勇同志兼任,我任副团长,谢友才任参谋长,何振声任政治部主任。

当时沿海的政治情况十分复杂,各帮各派各路人马打着各种旗号,各霸一方。在连云港一带有刘九功、陈家禄;老黄河口有岳家旗号;新洋港有袁国强;斗龙港有潘字号;港一带有孙二虎;茶一带有王良玉、戴国田、牛九高等;吕四一带有彭效朋;启东寅阳一带有陆洲舫;崇明及横沙、鸭窝沙有吴道生;圆圆沙一带有王兆兴、孙信民、陆安石、范巧林等;上海浦东有张阿六;金山有王百美(女);长江福山有仲炳贤。嵊泗、泗礁一带也有海匪出没。抗战期间,日汪和国民党顽固派都在千方百计拉拢这帮势力,以对付我们新四军。有的海匪也经常骚扰、欺压百姓,还扬言要与我们在海上较量。我们根据党的政策,对他们一个个作了具体分析,为了共同抗日,能教育争取的尽力争取,对顽固不化者,坚决消灭之。

当时,斗争十分尖锐、复杂。现在回想起来,主要是我们党的统战工作做得好。陈毅、粟裕、陶勇、吉洛等领导同志都做了大量的卓有成效的工作,化阻力为助力,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抗日救国。在各项准备工作基本就绪以后,粟司令抽调了百十个人,三五条船,组建了一个直属1师的海防大队(时间很短),并于1942年的11月在何家灶正式建团。开始是二个连,不久发展为六个连,部队的素质很好,装备配有机关枪、迫击炮,弹药也十分充足。建团后,统战工作还在继续积极进行。但是事情并非想象的那么容易和顺利,有些海匪头目还出现反复,例如孙二虎就反复了几次。我们总是对其耐心疏导,晓以大义。1943年春天,孙二虎带领二百多人枪,又一次从掘港反正过来时,一见陶司令亲切地接待他,他就激动地说:“今后我绝不再反,再反你就杀我的头!”陶说:“哪能舍得杀你啊,我是拿你当‘宝贝’的,要你跟我们一起去杀鬼子呀!”孙感动得连忙跪下磕头:“那你就收我做徒弟。”陶说:“好!你看得起我,我就收!”孙又行了磕头礼,说:“今后一切听从调遣!”陶说:“好!那么,今后你们的出海行动,就由吴团长指挥。”

孙二虎来找我,我也以礼相待,亲手做了两个菜,和他吃酒谈心。谈谈各自经历,讲讲革命道理。第二天,他派人送帖子来,又要我收他为徒弟。他要靠拢我,我想,为了抗日,我也不拒绝,就让他磕头发誓吧。我自小就熟悉青红帮那一套,我们只当是一种把戏,不让他磕头他不放心,磕了头就算一家人。后来他有了阶级觉悟,作战勇敢,还参加了共产党。

他来了,总要给他一个头衔。叫他当副团长吧,像是合并他的队伍,这不合适。陶勇同志请示粟司令后决定成立海防2团。委任孙仲明(即孙二虎)同志为团长,周少卿同志为副团长,还派柴如奎同志为政治处主任,另外又派了个参谋长,调了一批排以上政工干部加强2团政宣工作,团部也设在何家灶。我们部队出操,孙也带部队出操,跟我们学。有时我们训话,他带部队一起参加,做到相互信任,亲密无间。

说到陆洲舫,早在黄桥战役以前就和我党我军接触,1943年5月,陆洲舫部队在启东遭日伪暗算,损失很大。他儿子带领几条船转移到何家灶找我们。不久,陆洲舫本人也来了,于是组织上决定成立海防3团,委任陆洲舫同志为团长,派赵永森同志为教导员,调了一批干部和一个加强排给陆。3团团部也设在何家灶。平时,3团跟我们、2团一起出海护渔。在建立2、3团之后,我们原来的海防团,没有改称为1团,2、3团还是统属海防团领导。

对于顽固不化,屡教不改的势力,如港的实业保安队长王平仲,我们便缴他的枪,解散他的部队。对汪伪水巡团,我们也区别对待。1943年秋,我们在海上打垮了仲炳贤的船队;东南地方武装,则在陆上打垮了吕四水巡团。事实证明,只有我们伟大的党,伟大的军队才能解决历代政府无法解决的“海匪”问题,从此辽阔的黄海、东海海面成了我们海防团纵横驰骋的场所。

    二

我们海防团活动的范围:南到长江口,北到连云港,任务是打破敌人的封锁,开辟海上交通线,保障我军以及根据地的各种物资供应,保证苏中军区司令部及后方机关安全,必要时从海上转移,并负责敌占区与解放区间的交通联络和护送干部,保护和组织渔民下海捕鱼,“发展生产,保障供给”。以上的各项任务,在反“清乡”斗争中都十分重要,苏中海防团为此作出了贡献。

在敌人的严密封锁下,苏中海防团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积极组织军用物资运输,建立一条海上交通线,为保障苏北以至山东地区的军队供给创造了重要条件。

在敌人心脏地区采运军火物资,是十分危险的事情。张渭清、吴明义等在浦东开了一家“宝丰鱼行”作为掩护,在上海采购各种军需物资,如枪支、弹药、硫磺、电影旧胶片、西药、无缝钢管、电讯器材、车床、刨床等军工设备,印刷机,印钞机,白报纸,油墨,甚至连敌人的汽油也买来了。张渭清,吴明义同志多次到启东找陆洲舫接头派船,并在吴仓港设了一个联络站,将从上海采购到的物资先送到启东,再转送港。启东东部成了一个中转站。

港、环港、吕四渔船到宝丰鱼行卖鱼,或卖粮食、棉花之后,返航时又将地下采购站买到的物资运到根据地。搞这项工作,充满惊险。张渭清同志(1师后勤部干部)曾将这一段经历写成了《五十一号兵站》。其实,实际情况比电影上所反映的还要复杂得多。

其次,护送干部往来,协助机关转移,也是我们海防团的—项经常工作。海防团刚刚成立时,为了应付敌伪“清剿”、扫荡,粟司令就派罗向涛同志兼海防团政委,李中同志为副政委,并由3旅参谋长张震东同志带了山炮连,负责组织从海上转移。我们从各港口征用了四五十条渔船,到何家灶分组编队,将兵工厂、被服厂,医院、药库、印钞厂、印刷厂等后勤机关的物资全部装上船。我带领一个大队负责护送,在海上航行了六七天,安全到达了盐阜地区的废黄河口。

凡是从根据地派往江南的干部,或从江南转往延安去的干部、高级知识分子,以及出席苏中区党委会议的干部,他们大多由我们海防团调派可靠的船只,通过可靠的关系,负责护送。我们从上海聘请来的印刷技工、军工工人,以及投奔解放区来的知识青年,也大多由我们海防团负责转送。

三是保护渔民生产,发展渔业生产。这是关系到保护渔利益,更好地确保沿海税收、保障部队供给的大问题。我们海防团把护渔斗争作为自己的重要任务。

长期以来,沿海各路海霸都要向渔船放旗(所谓放旗,是海霸子坐地分赃,坐收买路钱的一套),每面旗要出三五十元。每条船一年要买十几面旗,要不,出海碰到这路海匪,就被扒鱼、拖船,甚至船老大给吊到大桅上打个死去活来。每年春汛,是海匪大发横财的机会。1943年春汛前,我们在各港口分别开会,宣传新四军海防团要出海保护渔民生产,各渔船不要再买海匪的旗儿。 

已经编为汪伪水巡团的海匪仲炳贤部队,从长江里开出来,进驻启东公司镇,准备下海抢鱼,但又害怕新四军,于是去拜访陆洲舫,想通过陆跟新四军联系,还想放旗捞一票。

当时,我正好在启东,听了陆洲舫的汇报,就带了个机枪连,在谈判地点(长江边的一个小镇)外围埋伏,以防意外。

陆洲舫带了三十多名双枪手,骑着自行车去赴会,我和姓袁的参谋长(党派到陆部的),顾柏、赵葵(我们的团参谋),作为陆的随员,一起去参加谈判。仲炳贤提出要下海捕鱼。陆洲舫说新四军早有通知,要出海护渔,在苏北海面上,不准任何人向渔民放旗、扒鱼、拖船,谁敢到渔场骚扰,就不客气。仲炳贤当面也接受了我们提出的条件。吕四渔场,当时盛产小黄鱼,有“日出一头金牛”之说。春汛时,南北几省上千条渔船赶来,海面上,桅杆林立,篷帆蔽日,蔚为壮观。我们的战船列队巡航,守护着渔场,一发现可疑的船只,马上追过去。

这年二汛,孙仲明带领2团,九条船,从何家灶出发。我带领一个团,十来条船,从港动身,开往渔场。有一次,孙二虎带的船只与仲炳贤的抢鱼船只在海上遭遇,展开了激烈的战斗。我闻讯带领船只前往支援,彼此紧密配合,在黄沙洋拉开了数十里的战场,发扬刺刀见红的精神,靠近敌船,扔手榴弹。从上午一直打到下午,大量的杀伤了仲炳贤部,使其溃不成军,创造了海上以少胜多的战例。为了确保渔业生产,防止敌人及海匪的袭击,我们还在各港口组织了渔民自卫队,各船一有什么情况,立即鸣枪示警。我们海防团自身也进行渔业生产,还曾把所捕的鱼赠送给苏中军区,受到了首长们的表扬。

    三

我们这支土海军,完全是白手起家。没有条件造兵船、钉木帆船,便以港为中心,在沿海各港口开展统战工作,由渔会派船,我们向船主缴租金。在港、环港、南坎、北坎、吕四港,我们先后调用大小数十条渔船,出海训练、护渔、作战。

那时我们真是土海军哪。船上没有雷达、电报、旗语信号旗等,战士们多数从陆上调去,又没有文化,船队到了海上怎么指挥,怎么编队,怎么组织冲锋或退却,问题真不少。但我们并困难所吓倒,大家群策群力,创造了许多土办法:用各种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旗子,或往大桅上挂,或往船头上挂,或在船尾上挂,这些都是指挥的讯号。例如挂几面旗,表示要调几大队;怎么挂法,就表示怎么行动。当时,我们指挥船上旗子之多,真是洋洋大观哩。到了夜里,旗又不行了,就改用信号灯、手电筒,红、白、绿都有;再就是使用各式流星(由几家鞭炮作坊定做)。遇有紧急情况,就点燃火把,各船齐点,一条接一条,就像在战场上的烽火台一样。土办法也各显神通。

苏北沿海地形复杂,沙洲多。日伪军的舰艇只能在深水里活动,而我们的土舰队,则可以在近海浅滩间,利用潮涨潮落,绕来绕去航行,即使撞上沙滩搁浅了,潮水一上,照样可以开船。我们又可以随时随地靠上岸,成为海军陆战队,日伪的洋海军对我们无可奈何。

同时,我们在沿海渔民中广泛开展群众工作,组织渔抗会、渔民自卫队,发动贫苦渔民参加斗争,使我们的工作扎根于群众之中。

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海防团就是这种作风。当时我们没有气象设备,有一次我们的船只遭到了暴风的袭击,船被风浪打散了,战士们身背武器、弹药,抱着船板,在海上斗风搏水,最后战胜了风浪,平安而归。

有一个船老大,他的事迹看似平凡,却感人泪下。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风暴之夜,船摇晃得使人站立不住,那个掌舵的老大,只得将自己的身子绑在舵上以稳住舵柄。浪花夹着大雪,抽打着他的身子,顿时结成冰棱。冰愈结愈厚,副老大上来换他的班,发现他已经成为一个冰人!而船,还在茫茫的海上航行……我们在海上为这位对党无限忠诚的老大开追悼会的时候,在场的人无不放声痛哭。这位老大,就是我们黄海渔民的高大形象,就是我们这支土海军的英勇战士,有这样好的人民,这样好的战士,我们就能战胜任何强大的敌人。

                                                                                             

                                               1师分会 吴福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