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会议的主办单位让我来参加纪念会，让我受教育。今天上午的纪念活动很成功，会议庄严隆重，气氛热烈，受振奋，受教育。展馆重新布展，有改进，特别是兵民是胜利之本部分，增加了许多内容，很有教育意义。这对当前改善加强党政军民关系能有很好的促进作用。

几条具体修改意见，已经当面告诉纪念馆的同志了，不再具体多说了。

孟良崮战役是解放战争中一次很重要又很精彩的战役，战役的胜利挫败了国民党军队对山东重点进攻的势头，对解放战争下一步转入反攻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毛泽东讲：在孟良崮能歼灭74师，有两个人没有想到，一是蒋介石，一是我毛泽东。我们现在开会研究和纪念这个战役，首先是要尊重历史，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在这个基础上借鉴学习先辈的革命精神，指导我们当前的工作。说到还原历史，可以讲很多方面，我军部队能征善战，人民群众无私支援等等，对这些情况，我想许多同志都会有比较详尽的研究和论述，我就不再多说了。我的父亲粟裕生前对这个战役的决策、指挥和作战有过一个回忆和论述，但由于这一仗和其它仗有许多特殊性和不同点，所以仍然有些人理解有误、分析有偏、猜想有错。我看粟裕的回忆和听他平时的讲述，就有解释这些问题的行动和愿望，但似乎并没有能完全达到目的，至今仍然有些评说是不准确不客观的分析和猜想。我今天借这个会议的机会，再就父亲想说明的与战役有关的几个问题，谈谈我的研究和看法。

一、战前的谋局造势是战役胜利的前提

要想讲明白这个问题，需要把话题说远一点。世界上的军队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力量型的军队，兵多将广武器好，靠力量压垮对手，不太注重灵活机动的战法。另一类是智慧型的军队，兵将不如对手多，武器不如对手好，但充分发挥人的因素，注重灵活机动的战法战胜对手。解放军就是智慧型的军队。国民党军队对山东的重点进攻，使用兵力45.5万人，我华东野战军10个纵队约27万人。要以弱胜强，就要依靠谋局造势，改变战场优劣，去夺取胜利，所以从1947年4月初开始，我军就以“耍龙灯”的方式，指西打东，攻南冲北，去创造战机。这一个多月的行动，歼灭了一些敌人；吸引调动敌人行军的里程在1000多公里以上；摸清了敌人的心理动向和上下指挥间的矛盾；削弱、麻痹了敌人，也给敌人造成了错觉，认为我军已经“攻势疲惫”，无力再有大的进攻行动，所以开始向我发起总攻，这才给了我军歼敌的战机。有些人对这一个多月的行动不太理解，认为是没有必要的消耗，我想这是不懂谋局造势作用的鲁莽看法。如果把打仗消灭敌人看成毛泽东所说“一口一口吃饭”，那谋局造势对处于弱势的军队来讲就是做饭，如果不做饭或做不出饭，就没得可吃。所以，“耍龙灯”是孟良崮战役胜利的前提，这两者是密不可分的，绝不是没有必要。

    二、指挥员临机决断是战役决策的点睛之笔

5月10日，敌军右翼首先开始进攻行动。根据敌情，我军确定打敌军的右翼，即第7军和整编48师。各部队已经按命令向进攻出发地区开进。粟裕也率野战军前进指挥所跟随部队开进，但他始终觉得这个歼击目标不是最理想的方案，所以继续紧密关注敌情变化。11日，敌中路以整编74师居中，25师、83师在其左右，也开始进攻行动。当日晚，在行军途中，粟裕接到敌军总体进攻计划的情报，立即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就地宿营，他和指挥所人员就地展开地图，蹲坐在地上分析研究。针对南线敌人6个整编师和军，以74师为骨干采取中央突破的作战行动，粟裕当机立断，改变打敌右翼的决心，以反突破来对付敌人的突破，打敌74师！然后，粟裕马上与在基本指挥所的陈毅司令商讨，陈司令十分赞同，说：“好！我们就是要有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气概！”于是，立即定下了战役决心，并以多种方法和手段快速向部队下达。在敌动我动的运动战中，谋局造势创造战机固然重要，分秒必争捕捉战机就更加重要，所以粟裕的临机决断是战役决策的画龙点睛之笔。

    三、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

陈毅司令员“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这句话，非常准确形象地概括了孟良崮战役的战场态势。此战我军一改以往打弱敌、打分散孤立之敌的战法，从敌人密集的战斗队形之中，硬把最强的敌人抠出来歼灭掉。敌人密集到什么程度，从以下数据中可以看出来：在敌人进攻的正面，从莱芜到河阳只有120多公里，敌军并排摆了8个整编师和军，平均每个师、军的进攻正面仅有15公里，这可能是战斗条令中规定的最窄正面。74师与其左右邻83师、25师更为密集，仅相距5至6公里，两边的中小口径火炮都可以构成交叉火网。有些军史材料说74师是孤军冒进，这是完全不符合战场实际的，也不懂得部队作战战斗队形这些基本常识数据。希望这些撰写材料的同志，确实需要好好理解陈毅司令员精辟形象的表述，也翻阅一下相关的战斗条令。

    四、参战部队能征善战是战役胜利的决定因素

山东是国民党军队进攻解放区两个重点中的重点，使用的兵力占其重点进攻兵力的66%，他的五大主力中三大主力在山东。而且74师是五大主力之首，绝非等闲之辈。但我军参战部队更是表现出了决战决胜的能力，“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全歼74师。

战役第一阶段，我攻击集团4纵、9纵从正面顽强抗击74师的猛攻，顿挫敌人的攻势，接着发展进攻，从北面把敌人压向孟良崮；1纵、8纵利用敌军各部只求自保的心理，以小部队对74师两翼的25师、83师发起进攻，使他们收缩队形转入防御，1纵、8纵主力则趁势插向纵深，将74师与其友邻割裂；6纵从敌后隐蔽待机位置，两天飞兵急进二百多里山路，夺占垛庄，从后面堵住了74师的退路。各部队迅速构成了对内对外正面，完成了将74师从敌重兵集团中抠出来的第一阶段任务。我阻援集团3纵、10纵从新泰、莱芜方向，2纵、7纵从界湖、河阳方向阻击、钳制和牵制了其他各路敌军。

战役第二阶段，按以往的作战，达成战役合围，胜利就基本有把握了，但这次不同。我围住了74师，敌外围的重兵集团又围住了我军，究竟鹿死谁手，还要看接下来的较量。我们对内猛攻张灵甫，对外死抗敌重兵集团，战斗之惨烈前所未有。在我攻击方向，74师依托孟良崮易守难攻的山地地形负隅顽抗，我攻击部队则是一步一滩血地顽强向前推进，直捣张灵甫的指挥所。在我阻击阵地，敌军各部队在蒋介石的严令之下，拼尽全力救援，我军则死守各关键要点，用光了预备队，连师部的炊事员、警卫员都上了阻击阵地。最后敌人的援军距74师仅有5公里左右，他们的炮火都能打到孟良崮，但还是不能越雷池一步，眼看着张灵甫被全歼。

    五、战役最后阶段的清剿是战役取得完全胜利的关键

16日下午，各部队纷纷报喜，当面敌人已经歼灭，准备撤离战场。但我电台监听战场还有敌人无线电信号，粟裕立即要求各部队清查核对毙伤俘敌准确数字。综合各单位所报数字，粟裕发现与74师编制数相差很大，马上命令各部队继续对战场进行严密搜索。此时山雨欲来、阴云密布，能见度很低，经部队严密搜索，在孟良崮和鵰窝之间的山沟里发现有7000多敌人正在集结准备逃跑。各部队立即再次投入搜剿作战，彻底全歼了74师。这说明指挥员在胜利面前头脑冷静，既能很好把握大局，又能关注细节，从敌人电台信号中发现问题。也说明部队实事求是不浮夸，如实上报战果，所以才能发现歼敌数与编制数的差距。这是保证孟良崮战役取得了完满全胜的关键。

上面我讲了我父亲粟裕希望说明的几个问题，下面我想再讲讲与孟良崮战役和张灵甫有关的两点。

    一、张灵甫之死

对于74师师长张灵甫之死，我知道的是现在有三种说法。

一种说法是：国民党军队方面和张灵甫遗孀及子女说，“张灵甫是自杀”，如果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对此种说法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给张灵甫一个“效忠党国的英雄形象”。但站在人民的立场，张灵甫绝不是一个英雄！在解放战争中他是一个残害人民的刽子手，对解放区人民犯下了滔天的罪恶。在抗日战争中张灵甫所在的74军立了战功，但那时张灵甫仅仅是个团长。74军的功劳应该记在当时的军长王耀武身上。再说打死张灵甫关键的那一枪是打在后脑勺，自杀的人怎么会对自己的后脑勺开枪？

另一种说法是：在战役的最后阶段，在他的指挥所被我军进攻部队乱枪打死的。从战后直至现在，这是比较官方的对社会公开的说法。最后冲到张灵甫指挥所的是我华东野战军6纵特务团，现场带队的指挥员是特务团副团长何凤山。最近看到何凤山的子女写的纪念何凤山诞辰100周年的文章，说何老就是这么对他们回忆的。

再一种说法是：在战役的最后阶段，攻打指挥所的战斗中张灵甫被活捉，向我军举手投降，但在押解离开战场途中被我军一位排长击毙。原因是该连指导员在最后冲击张灵甫指挥所的战斗中牺牲，这位排长与指导员是最铁的哥们，认为这个牺牲就是张灵甫顽抗造成的，实在气不过控制不住情绪，问明谁是张灵甫后，开枪击毙了他。

这三种说法里，我相信第三种，即“在押解离开战场途中被我军一位排长击毙”。原因如下：我的信息来源是早年我的父母对我讲的。他们说，战役开始前，陈毅司令要求部队一定要活捉张灵甫。主要是因为，张灵甫是蒋介石的干儿子，如果能把他活捉投降，对国民党其他将领能起到很大的震动作用。“蒋介石的干儿子都投降了，你们还替他顽抗什么？！”结果是张灵甫被打死了。战役结束，陈毅司令向中央报告，“张灵甫在战场被乱枪打死”。但不久从部队就传出信息，张灵甫不是被乱枪打死的。陈毅司令立即要求彻底查清情况，调查中有人反映是俘虏以后被何凤山打死的。陈毅司令听到这个信息非常气愤，立即要枪毙何凤山，后来查明了情况，但还是给了何凤山一个处分，因为他对自己部队的人员管理不严负有责任！

张灵甫被打死后，立即就涉及到如何对上报告和对外宣传的口径问题。如果按真实情况说，有两个大问题：首先是枪杀俘虏，这是违反国际法的大事，决不能对外讲。二是原想用他来教育其他国军将领，这正好起了反作用，“投降也会被杀，决不能投降！”基于以上考虑，统一对外口径就是“被乱枪打死”。据说，后来陈毅司令对大家说，在张灵甫的死因这件事情上，你们大家骗了我，我骗了党中央。

我之所以相信这第三种说法，一是因为我的父亲粟裕是孟良崮战役的最高指挥员之一，他对战役相关问题的说法，应该有很高的权威性。二是何凤山的特务团是华东野战军6纵的，王必成和江渭清当时是6纵的司令和政委，他们两位的回忆录里也都是这么记述的。按照他们的身份，应该也有足够的权威性。三是前些年我到孟良崮，在山上碰到一个人，给我看一本早年的小书，书很老旧，书中对张灵甫之死也是这么记载的。从这三点考虑，所以我相信第三种说法。

    二、关于如何表述张灵甫

记得前几年我到孟良崮，在山上张灵甫最后的指挥所的石头洞里，你们把它装修成了一个房间，里面的布置就像是张灵甫的纪念堂。我看了以后，感到很惊讶、更气愤！我想问你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你们是想纪念和宣传张灵甫？！你们是共产党的宣传机构，还是国民党的宣传机构？！在整个解放战争期间，张灵甫是解放区人民的敌人、罪犯、刽子手！他杀害解放区的干部、群众，甚至连为解放军做军鞋的妇女都集体枪杀。难道我们打74师打错了，打张灵甫打错了？！你们这种做法，怎么能对得起孟良崮战役中牺牲的两千多烈士，怎么能对得起被张灵甫杀害的解放区人民？！

有人说张灵甫是抗日将领，我前面讲过了，在抗日战争中张灵甫所在的74军立了战功，74军的功劳应该记在当时的军长王耀武身上。那时张灵甫仅仅是个团长，他上面还有旅长师长军长，团长还够不上将领的资格。再说他后来杀死他的原配夫人，没有判死刑，有一个原因就是考虑到他抗日的功劳，这已经是将功抵过了，还有什么可炫耀的？习主席说，要“不忘初心！”你们要清楚，建孟良崮战役纪念馆的初心是宣传孟良崮战役，不是宣传国民党，不是宣传张灵甫！再说，你们不是抗日战争纪念馆，也不是国共合作纪念馆，为什么偏偏要宣扬他？希望你们把相关的材料重新审查，去除不合主题的内容，去除之前先遮盖起来，不能再对外宣传。希望山东省党史办、临沂市党史办对此事把关，不要让他们再犯政治性的错误。也请你们审查调整以后，能给我们这些人----我军孟良崮战役的参加者及其后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粟戎生

(一师分会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