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李凌(李瑞元)1912年7月出生在广西平南县大安镇,曾入读家乡私塾和县立三育高等小学、苍梧县立中学、广州求知补习学校,1930考入上海大夏大学(预科二年级后因家庭经济困难休学回家,在三育高等小学任教员),1934年考入广西师专(1936年更名“广西大学文法学院”)。1937年七七事变后,抗日的学运兴起,父亲参加了党组织领导的抗日反法西斯同盟,他与宁振邦、何砺锋被同学们推举为学运领导。一天宁振邦通知他党组织已同意他参加中国共产党,但宣誓仪式还未举行,就被桂林警备司令部公开逮捕了。原来他早已被反动当局列入黑名单,一起被捕的还有何砺锋、曾世钦等五位同学。他们六人被同牢关押了一个月,大小便都不能出牢房,后来由学校保释才出狱。这使他更认清了国民党反动政权的丑恶面目。此时同学宁振邦已去了延安,父亲虽然还没有正式入党,但他更坚定了追随共产党、投身革命的决心。
1937年父亲毕业后,就参加了广西学生军北上抗日,直至1946年的中原突围,转战中原9年。其间1939年4月在新四军江北指挥部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了一名正式党员。1940年4月受党组织指派,与杨明(杨庚)、梁体芳(彭敏)三人到光山县找在五战区第三游击纵队工作、任上校副司令员的他们的师兄杨德华同志(杨必声),当时杨德华负责组建政治部并任政治部主任。此事很快便引起李品仙的怀疑并通缉他们,危急时杨德华将与新四军军部联络的密码本交给父亲保管,并让他们每人带上2支驳壳枪,往李先念部队转移。他们到了豫鄂挺进纵队司令部,见到李先念报告情况后,被留下安排工作,此后父亲在鄂豫边区和新四军五师工作了6年多。1940年5月任中共鄂豫边区党委《七七报》编辑兼印刷厂厂长。1942年7月调新四军五师政治部联络部工作,同年10月任鄂豫皖军区二军分区政治部宣传科科长,后改任二军分区后勤科政委及荆潜工委书记。之后,历任五师政治部《挺进报》编辑、中原局《七七日报》主编及新华社记者、中原军区干部旅教员。1946年中原突围到陕南时,奉命疏散转移到了香港,任中共香港分局《正报》社工作人员、香港培侨中学总务。1948年8月,父亲又被调到粤桂边区工作,历任二支队宣传科长、边区青年干训班负责人、粤桂边纵队政治部《人民报》社长兼总编、边纵新编16团政治处主任。在那艰难困苦的岁月中,父亲受过伤,流过血,但他经受住了血与火的洗礼,结识了许多患难与共的战友。他对中原大地的河山和人民充满了深厚的感情。许多年后,每当忆及当年牺牲的战友,他便陷入久久的沉思之中……
新中国成立后,父亲在湛江市委宣传部工作,因受枪伤的膝关节半强直,每天骑单车上班很不易。“文化大革命”期间受审查,在干校劳动,一次回来看病,突然,膝关节的枪伤发作,走不了路了。我实在找不到汽车送他去医院,只能用自行车推。那时候我还小,推着父亲很吃力,想到父亲带着有伤残的腿脚,中原突围时走了那么多的路,真是既心疼又佩服。“文化大革命”期间父亲受了不少委屈,我们都为他鸣不平,但父亲宁愿靠边站也不附和错误。他常说:“我是幸存者,个人没有什么值得考虑的了,我只关心党和国家的命运,以及你们这些下一代。”
在父亲的档案里有一封信,是1950年他写给李先念师长的,主要内容是报告由中原突围出来后,他被疏散转移到香港再转到粤桂边区工作的艰险过程,以及请求帮助恢复党籍的事情。李先念一贯关心爱护干部,认真负责地办理了他的请求,并指示将此信转给父亲所在的广东军区。1951年3月广东军区党委做出了恢复李凌同志党籍的决定。
父亲说,中原突围失去了很多战友,他是幸运的。1946年突围前,组织给他火车票,让他随伤病员转移去往延安,不巧守火车站的正是他曾去过的广西军队,检查很严。他的身上没新伤口,怕被认出来,于是当机立断,马上返回,将车票给了报社一位胃病很重走不了的记者。随后他被编入干部旅,任文化教员,跟王震三五九旅去往延安。突围路上,他曾借了战士的一支三八式步枪,到山林里打了一头野猪,给部队做伙食。走到陕南镇安县山区时,因情况严重,他奉命疏散突围,先随做向导的红军家属程老先生到离凤凰嘴30里的金井乡第一保住了12天。当时他和刘诚(三五九旅政治部干部)、汪洋(五师政治部楚剧队队长)三人一起走,刘诚身体不好,应老乡要求留在山乡教书。他和汪洋假装国军开小差落伍的逃兵上了路。为了绕过瓦房嘴的民团关卡,找老乡带他俩多走了3天路。在往龙王集的路上,先是被盘查的民团搜去了部分钱款,接着遇到回家的民团自卫队副队长查问,便主动用组织给他的路费买通此人,混过这道民团设的关卡。在离开龙王集路上又遇到民团自卫队员盘查,被用竹杖毒打,他们咬死不承认是八路军,被搜去部分钱款后才放行。晚上住店时他俩商量,同行目标大,应该分开走,他走前面,汪洋随后几百米。第二天上午翻过十八盘大山后,他回头见汪洋下到山脚了。这时他见前面一排饭店有多人走动没敢进,继续往前走了十几里路,才进了路边一个小饭铺买饭吃,等汪洋,可是等了很久不见汪洋来。饭后便边走边等,却一直不见汪洋的身影,推测汪洋可能遇民团出事了(解放后父亲曾多方查找刘诚、汪洋二战友,但都下落不明)。之后的路上,他遇到一位同情八路军的纸贩,便帮助背棉纸作掩护,又走了4天半的路,跟着纸贩潜入了西安。此时,他食宿的钱快没了,就到街上找活干,在东大街遇到疏散突围的战友唐亥。唐亥正要乘火车去上海,便请他饭馆小叙片刻,送给他一件衣服并劝他尽快离开西安。父亲感觉马上找到八路军办事处已不可能,去延安的道路又被严密封锁,只好找广东会馆的同乡帮助,北大街宝盛金饰店的陈老板(广东同乡会监事)送了他5000法币,他便坐车离开了遍布特务的西安,到达陕州。他在火车站里,混入难民中,申领到救济总署陕州难民招待所的遣返难民证,可以免费乘车返乡。这时他看见从潼关开来的军列押有上百名突围被捉的战友,心里非常难受,只能默默地目送。因怕车上遇到熟人,于是他改坐马车到郑州,再转乘火车。辗转到达武昌,他遇见了在难民招待所工作,曾在边区建国公学学习的武汉青年吴垠和周祥,他们送了些钱给他。到广州后,他在爱群酒店找同乡朋友李时燊借了1万法币,搭船到了香港。然后,他通过《华商报》找到在港的老师千家驹教授,再由千教授介绍他到《华商报》社找张枫(饶彰风)同志联系到了党。在香港分局的《正报》社和培侨中学工作了两年。另外,杨明(杨庚)、徐明(李国友)等人也先后疏散突围出来,转到香港,他们在培侨中学会合了。在香港期间,他曾利用报纸联络下落不明的梁体芳(彭敏),但没有联络上。香港分局领导方方曾找他和杨庚去谈话,要派他俩去云南工作,后来计划取消。不久,杨德华从延安到了香港,见到他说:“我马上要回广西工作了,你若想回广西找连贯写介绍信即可。”之后他写信给方方要求回内地工作,党组织派周伯同志和他谈话后,连贯写了介绍信,由交通员带他乘船到湛江上岸,到了粤桂边纵司令部。梁广司令员兼政委即安排他在粤桂边区工作,任二支队宣传科长。
我兄长李向东(李少清)说过,其同学之父黎江叔叔曾谈过我父亲李凌在粤桂边纵队的往事。1949年9月湛江解放前夕,父亲那时正在粤桂边纵队政治部《人民报》任社长,纵队派他到驻湛江市郊的国民党六十二军某部联络起义工作。这些在淮海战役后溃败重组的残兵败将,虽有起义的意图,但不稳定,更有其凶恶的一面,这是一项危险的任务,但父亲毅然前往。果然,情况出现反复,顽敌扣押了他,并扬言要加害他。这还了得,自古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对方的作为激起了时任湛江市工委书记黎江的义愤,立即带着一个连的部队上公路打埋伏,伏击敌军车队,扣押敌军官和部属为人质,将父亲从敌营中换了回来。
1949年10月,在粤桂边纵队策动和接应下,驻湛江市的六十二军军部和直属部队起义成功,占领了湛江市西营(霞山区)。敌六十二军有两个师不响应起义,反而合击起义部队。于是粤桂边纵队三个团赶来支援起义部队,激战两天后,起义部队转移到粤桂边纵队营地。这一起义战斗,影响了余汉谋部几万人不敢往湛江撤退,滞留阳江,被陈赓的部队追上消灭。该起义部队被整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粤桂边纵队六支队新编十六团,父亲奉命任该团政治处主任。该团军心稳定,成为边纵主力,曾参加了歼灭两广残敌的“廉江战役”,1949年12月在解放湛江的战斗中起了重要作用。
全国解放后,父亲历任广东军区高雷军分区政治部秘书、直工科科长、粤西军区政治部宣传科科长,1956年因病退役(获得二等乙级“荣誉残废军人”、三级“独立自由勋章”)。到地方工作后,历任中共湛江市委文教部副部长、市委候补委员、市人大代表、《湛江晚报》社长兼总编、市委宣传部副部长。1976年5月在湛江市病逝。
纵观父亲的一生,和千百万投身革命的前辈一样九死一生,历经坎坷,然初心不改,忠于党,忠于人民,令人赞叹与敬佩。我永远怀念敬爱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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