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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陈鸿鹄在抗战时期的斗争经历

  • 时间:   2020-04-23      
  • 作者:   ​陈苏斌      
  • 来源:   北京新四军研究会一师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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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陈鸿鹄1923年2月出生于江苏省海门县无畏村(现属启东市)一个普通农民的家庭。他有一个哥哥,三个姐姐。哥哥在他6岁的时候不幸得病去世了,他就成为家里唯一的男孩。由于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他高小毕业后,就失去了继续上学的机会。

目睹日本鬼子的残暴行径,他心中充满了对敌人仇恨,决心投入到民族抗战的洪流中去。1941年5月,他毅然参加共产党领导的地方武装——无畏乡游击队,不久任指导员。同时,参加海门县第八区无畏乡农抗会(中共地方政权),任理事。1941年7月,父亲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42年担任无畏乡乡长,参加了对日伪的反“清乡”、反“扫荡”武装斗争。缴获了一批武器弹药,并经常发动组织群众破坏敌人的交通线。日伪军白天强迫老百姓在碉堡之间修路,游击队就组织民兵和群众晚上去破路,在道路中央挖出一个又一个的深沟,使敌人的汽车无法通行,给日伪反动势力以沉重的打击。为此,遭到日伪反动势力的残酷报复,扬言要捉拿我父亲。他们抓不到人,穷凶极恶的日本鬼子就把我父亲和祖父的房屋、财产全部烧毁。使亲人背井离乡、流离失所。日伪反动势力的残酷暴行,更坚定了父亲打败日本侵略者的信心和决心。根据党组织的安排,1945年3月父亲被选送抗日军政大学第九分校二十七队干部班学习,结业后先后在新四军一师东南警卫团、苏北军区炮团等任职。

在参加的大小战斗中,他负枪伤两次,荣立三等功一次。1955年被授予三级独立自由勋章和三级解放勋章。2015年,党和政府向他颁发了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

反“清乡”斗争,是新四军在苏中、苏南地区对敌斗争的特有形式。现将父亲在反“清乡”斗争中的片段记录下来,作为对他的深切怀念。

为粉碎鬼子筑碉堡阴谋,忍痛拆掉二效镇

无畏乡是个长方形地块,南北8里,东西12里,四周有大河和大路,四角上都有集镇。有东南角的富安镇、东北角的中央镇、西北角的竖河镇。日本鬼子先后在集镇上都筑了碉堡,安了据点,无畏乡已经受到了敌人的三面包围,对敌斗争的环境非常艰苦。鬼子还企图在无畏乡西南边中心角上的二效镇筑据点。如果二效镇也筑成了据点,那就使无畏乡处于四面包围的境地,这无疑给无畏乡民众的反“清乡”、反“扫荡”斗争增加了困难。于是,上级党委经过再三研究,果断地做出决定:为了抗日战争的胜利,为了无畏乡不致四面受敌,必须抢在敌人行动的前面,在三天内拆光二效镇,粉碎鬼子筑碉堡的阴谋。

1943年6月,时任无畏乡乡长的父亲,根据党支部的决定,来到了二效镇,召开了商家和群众代表会议,详细分析了斗争形势,向代表们反复说明为什么要拆掉二效镇。二效镇的群众觉悟是比较高的,他们在历次的支前中,发动民工、组织担架都是很多的,公粮、税款都交得很快、很齐。经过父亲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动员,经过代表们的讨论,大家一致拥护关于拆掉二效镇的决定。

房屋是一家人的归宿之处,是普通农民财富的主要象征,是经过一家人多年的艰苦奋斗逐步积蓄才盖起来的。现在说拆就要拆掉,谁碰到这样的事不为难、不痛心?而且在一个地方居住了好多年,生活已经习惯了,现在要把一个繁荣的市镇拆掉,大家难免感到惋惜。好多人家头一天拆掉了前边的店面房,又想把后边的住房留下。在部分群众思想动摇的关口,父亲又一次来到鞋匠施惠才家里。这是一户比较贫困的商铺,他家的两位老人抬头看看这间小房子,多少有些舍不得。父亲觉察到他们内心的想法,细声细语地对他们说:“老人家,你们就如同我的父母一样,你们拆了房子,我们接你们到乡下安一个新家,保证你们安居乐业。”施惠才笑着说:“为了打鬼子,要拆房子,就先从我家里拆起。”经过一家一户的走访,有顾虑的群众思想弯子扭转过来了。大家纷纷收拾衣被和零碎家杂,携儿带女搬家。

六月初七夜里,二效镇上的居民开始拆房子,小车子推着拆下来的砖瓦吱吱作响,青年人扛着木料往指定的地点运,大家井然有序地忙着各自的活计。

河里停靠着一艘艘小船,也来帮着装运拆下来的砖瓦和木料。二效镇上不时传来一阵阵搬运木料和砖瓦的响声。大家都在紧张地拆房子,要赶在鬼子下来前把二效镇全部拆掉。忽然,有人惊慌地喊道:“鬼子来了,鬼子又来了啊!”听到喊声,大家丢下了手里的活儿,向四处走去。爬在屋上的人也纷纷下来,往远处走去,镇上的人差不多走光了。这时,父亲和张伯涛往前侦察,结果并没有发现鬼子踪影。他们又走进了二效镇,看到施惠才一个人提着油灯还在那里收拾砖瓦。

他们就问:“施家伯伯,你为啥不走啊?”

“还没听见鬼子枪响,跑什么?我看是瞎造谣,要不今天夜里就可以拆光了!”施惠才生气地说。父亲深有感触地说:“我看是有人思想还没有完全搞通啊,也难怪,住了多少年的房子,说拆就要拆掉,谁不难受啊。我看应该再开个会。”

施惠才笑着说:“对,应该再开个会。”

施惠才瘸着一条腿,一拐一拐地提着灯去喊人,空荡的二效镇上响起他那苍老而又高亢的喊声:“你们快回来吧,回来吧!鬼子没有来!”

人们从四面八方走来,屋子里挤满了人,开会了。父亲站起来对大家说:“我们把大家召集起来,主要是看看在拆房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困难,如果确实有,大家一起想办法把它克服掉。”大地主、大粮商崔廷贵房子最多,他诉说了自己的困难:“拆房子我也拥护,就是拆了没有住的了,生意也难做下去了。”

针对他的问题,父亲明确地告诉大家:“镇上的人把房子拆了,就到乡下去,我们保证你们有房子住。如果房子不拆,那就留给鬼子筑碉堡。你们想想,曹家镇、富安镇、海复镇那些碉堡,哪一个不是鬼子拆老百姓的房子筑起来的?鬼子没有从日本带来一根木料、一块砖啊。”

“鬼子干的坏事实在太多了,你们没有忘记今年5月18日鬼子来抢劫二效镇吧。”

一提起5月18日,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下来了,有的暗暗地流泪,有的还忍不住哭出了声,大家都沉入了悲惨的回忆。

5月18日那天,天还没有亮,忽然枪声四起,从聚星镇、曹家镇来的鬼子和“清乡”队包围了二效镇。一百多个鬼子和“清乡”队涌进了“兰纪新茶食店”,把店里的茶食抢个精光,老板娘被活活急死。“汤锦贤米粮行”的大酒坛子被鬼子打开了,他们咕噜咕噜像喝冷开水似的狂饮,还没喝完,小鬼子就用枪托把酒缸砸破,酒哗哗地流满一地……

穷凶极恶的鬼子和“清乡”队对二效镇上的大小商户一个都不放过,凡是家里好一点的衣服、被面都被抢劫一空;女人的耳环、手上的戒指都被搜尽;鸡、鸭、蛋,凡是好吃的东西都被抢光了。街上的狗在叫,鸡在飞,真把二效镇弄得鸡飞狗跳。那天从好几户人家的屋子里还传来妇女凄惨的喊叫声,我们的乡亲姊妹又遭日本鬼子强奸……

这时,有几个人站起来争先恐后地说:“赶快拆掉二效镇,不能让鬼子再来抢劫了。”

“我们拆掉二效镇是为了打鬼子,是为了给我们的兄弟姐妹报仇,是为了抗日战争的胜利呀!”

“我带头拆!”“我没有什么顾虑了,拆!”

夜深了,人们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相发言。

六月初九早晨,区委调来几个乡的民兵,在二效镇四周放好岗哨,防止鬼子来破坏。觉民乡、友南乡、无畏乡特派了300多农民,帮助二效镇上居民拆房子、搬家。来帮忙的农民说:“你们为了抗日拆房子,我们也是为了抗日接你们去乡下居住。”

好几百人拆的拆、搬的搬,一间又一间房子拆掉了。船装得更满,车装得更高,原来的街道眼看成了平平的场地。经过一天一黄昏的共同努力,二效镇的房子最后就剩下崔廷贵的几间房没有拆了。看着那几间房子孤零零地矗立在那里,崔廷贵也有些坐立不安。父亲又一次走进他家。一见面,崔廷贵就说:“我家房子多,没人手,拆不动呀!”父亲说:“那太容易了,我可以找人来帮你拆,既不吸你一支烟,也不喝你一杯茶,大家为了抗日嘛!”崔廷贵最后说:“我拆,我拆掉!”于是,几十个人齐动手,很快就把这几间房子拆完了。

至此,二效镇就全部拆光了。

第二天,鬼子来到了二效镇,找不到一户人家,弄不到一口水,找不着一根可用的木料,他们在二效镇建立据点的阴谋被共产党、新四军领导的无畏乡民众彻底粉碎了!

二效镇被拆掉以后,无畏乡领导经过认真研究,决定在离二效镇不到二里路的一个十字路口开辟了临时市场,使从二效镇搬出来的商家有生意可做。同时,为了确保市场的安全,乡里还专门派民兵放哨,随时准备给下乡的敌人以打击。

捉拿黄氏兄弟为民除害

提起黄国良、黄国章兄弟俩,无畏乡的父老乡亲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恨之入骨。他俩原本就是恶霸地主陆域人的走狗,平时依仗地主势力欺压百姓。自从日本鬼子占领富安镇以后,他俩就去当汉奸,当了无畏乡七保和八保的伪保长,替鬼子推行保甲制度,钉门户牌;向百姓敲诈勒索,奸淫妇女,坏事做尽。还向日本鬼子提供共产党员、乡村干部和民兵的名单,妄图借刀杀人,真是无恶不作。经区委批准,无畏乡决定除掉这两个坏蛋。

1944年2月12日夜里,雨哗哗地下着,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碉堡上闪过一道手电光,三个人影一晃,消失在一座坟堆后面。狗在汪汪地叫,碉堡里的鬼子哨兵又照了照手电。大概是在这凄风苦雨的深夜里闲得无聊,或许是因为害怕而给自己壮胆,还毫无目的地打了几枪。

碉堡旁边的施家宅里,灯火通明,摆开了四张大桌子赌得正酣。黄国章嘴里叼着香烟,左脚踏在椅子上,右手拿着一副牌。他听见外边的狗叫声和枪声,不由得颤抖了一下,顺手将牌推后到桌子中间,故意神色紧张地对满屋的人说:“大家静静,我亲自到外面去看看。”他披起一件宽大的黄色雨衣走了出去。

黄国章打开大门,用手电向四面照了照,心里暗自得意地笑了。他看看据点里的灯火,离这赌场也就200米样子,在这里赌钱和在据点同样保险,自己出来一趟赖了一副输钱牌,也很有意思。他又走到桥头边将吊桥扯起,满意地回身关上门进去了。牌桌上的钞票、骨牌、骰子又热闹起来,牌儿经又唱响了。

埋伏在坟堆边的陈鸿鹄、张伯涛、毛廷秀,静静地观察着前面的动静。又一道手电照亮了对面门前的身影,毛廷秀想扑过去,被父亲拉住了,“心急喝不得热粥啊,你要沉住气!我们的内线石凤飞、周侠超送来消息,今天他老丈人家里有事请客,在镇上买了酒、肉、香烟和洋烛,料定他们要来大赌一场,所以我们要在今晚把他们一网打尽。”

雨小了一点,对面屋子里唱牌儿经的声音越来越响。这时,父亲做了个手势,毛廷秀马上将早就埋伏在后面的十多个民兵带了上来。父亲又轻声地向大家交待了任务,最后,他说:“今晚捉拿黄氏兄弟是我们无畏乡反保甲、反伪化的要紧一仗,上级党交给我们的任务一定要坚决完成!鬼子的据点就在眼前,我们行动要沉着勇敢,更要机智灵活。”大家举举拳头表示了决心,就按计划分别投入战斗。

张德兴到河东监视碉堡里的鬼子;毛廷瑞、王思礼把守桥头作接应;陆士方、倪国良等6个同志守住后门,拦住敌人的退路;陈鸿鹄、张伯涛、毛廷秀等8个同志从正门冲进去。

雨又下大了,雨水淋进了战士们的衣领里,大家沉住气快步前进。快到桥门口时,父亲借着河水反光,看见桥被吊起来了,马上叫大家停止前进。他是个出了名的跳沟能手,在大大小小几十次的麻雀战中,他也不知飞越过了多少条河沟。只见他紧一紧被雨淋湿的衣服,略略蹲下身子,双脚用力往前一跳,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到了对岸。吊桥被放了下来。大家都暗自佩服他这一身好功夫。

大家悄悄地走过桥,紧贴着墙根听一下屋里的动静。忽然间,门“吱呀”一声开了。毛廷秀机智灵活,一个箭步窜上去跨进了门槛,拔出短枪对准了那个开门人:“别动!”那个家伙吓得软了腿,举起手跪了下来。赌钱的继续在赌着,黄国章赌得头上冒热气,两眼直发红,他卷起袖子摇一宝放在桌面上,尖着嗓子唱起来。他们又唱又和,赌得正起劲儿呢,忽然听到好几个人同声喊着:“不准动!谁动就敲了谁!”赌徒们回头看见四面都是雪亮的插子(杀猪用的尖刀)和乌黑的枪口,都被吓呆了。

父亲走上前去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无畏乡的民兵是奉上级的命令,来找黄氏兄弟谈话的,不是捉赌的,与诸位无关。”赌徒们嘘了一口气,却还是不敢吱声。父亲用锐利的目光向赌场一扫,没有看见黄氏兄弟,就问道:“两位保长在哪儿?”石凤飞向毛廷秀歪一歪嘴,他们冲向里屋去了。周侠超向桌子下面指指,父亲走上去飞起一脚将桌子踢翻,躲在桌子底下的黄国章猛地一下跳起来,欲夺门而逃。早就把守住门口的张伯涛一把揪住黄国章的衣领,雪亮的插子对准他的咽喉说:“你往哪里逃?”黄国章倒退三步,大喊救命。父亲扑上去将他双手反剪,张伯涛用一条毛巾塞住他的嘴,押了出去。

毛廷秀一连踢开八扇门也没有搜出黄国良。他带着几个民兵打开了西头一间屋的房门,手电筒照到床上,躺着一男一女。

“这是你什么人?”毛廷秀喝问那个女的。

“他,他……是我男人。”

“叫什么名字?”

“叫秦……”女人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来。

徐兆根又用手电朝里仔细照了照,他们掀开红绸被,原来是黄国良藏在这儿。他们架起黄国良往外就走,黄国良被带出了六道门,双手一摊不肯走了,狂呼“救命啊!”他妄想喊得让据点里的鬼子听到好来救他。毛廷秀马上把插子放进他的嘴里,他才不敢乱叫了。可出了大门,离据点更近了,他又拼命地叫起来,狗也跟着汪汪地叫。碉堡里的鬼子又向外打了几枪,情势十分危急。这时父亲走过来举起手榴弹狠狠地朝黄国良的脑袋猛砸几下,他就倒下去了。毛廷秀又上去用尖刀狠狠地捅了几下,把黄国良处决了。民兵把早就准备好的判决牌插在这条断了气的恶狗身边。

张伯涛押着黄国章,轻声地对他说:“我们共产党对汉奸和俘虏都是有政策的,你放老实点,争取宽大处理。”刚走到前面的小石桥,黄国章听到了枪声,胆子大了,拼命挣断了绳子,纵身一跳,跳到了河里妄想逃跑。毛廷秀马上跟着跳下河追了上去,在水里又搏斗了一阵,终于把黄国章拖到岸边。碉堡上的枪声更密了,毛廷秀对他说:“我们本想宽大你,但你自寻死路,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周年。”黄国章也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第二天一大早,黄氏兄弟被锄掉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全乡。乡亲们无不叫好,拍手称快。七、八两保的群众还送来了不少慰问品,仅朱老太太一家就送来了一百斤猪肉,她拉着父亲的手说:“共产党、新四军真好,替我们除掉了这两个汉奸走狗,再不杀掉这两个坏蛋,我们也被他们弄得没法活下去了。”“共产党、新四军就是要为民除害,为老百姓谋幸福。”这次行动对广大群众是个鼓舞,进一步增强了群众积极参加反“清乡”斗争的勇气;对敌伪势力也是个不小的震慑,伪乡长吓得逃走了,地主、富农、二流子也老实了,再也没有谁敢做伪乡保长了。这次行动,有力地推动了反保甲、反伪化的斗争。

 

   陈苏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