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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无悔——一名女兵的回忆

  • 时间:   2019-07-29      
  • 作者:   柏曼卿      
  • 来源:   北京新四军研究会3师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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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1927年8月1日出生在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一个城市贫民家庭。儿时命运悲惨,出生八天丧母,父亲是东北军的营职军官无法抚养我,便将我寄养在邻居柏家。几个月后父亲随东北军张学良部队进关,从此失去联系。父亲本姓梁,我因寄养在柏家就随之姓柏了。养父在黑龙江省测绘局任技术员,我三岁那年,他在山区测量时遇上土匪,测量用的马匹被抢,养父也被土匪枪杀了。不久养母改嫁,我第二次失去亲人,成了孤儿。

从记事起我和养父家的爷爷、奶奶一起生活,由他们抚养长大。爷爷奶奶一生勤劳善良。

爷爷是个文化人,十分重视对后代的培养教育。他工资不高,省吃俭用,供我读书。小时候就教我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以及孔孟之道的儒家思想,教育我为人要正直、善良,女孩子更要自重自爱,要学会独立生活,要做到“宁愿身受苦,不要脸发热”,要求上进;要诚实、礼让、爱劳动、做善事。我也十分珍惜读书的机会,按爷爷的要求努力做个好学生。自小学到女子国民高等学校毕业,十年寒窗,每学期都拿到品学兼优的成绩。

1945年日本投降后,家乡解放了。这年冬季,新四军三师奉命挺进东北,来到齐齐哈尔市后,建立了人民政府,成立了西满军区。学校恢复了教学,联合中学正式招生复课,我进入了联中总校高中学习。学校领导大多是延安来的,从此我开始接受了新课程、新思想。学习了《社会发展史》《大众哲学简明教程》等。新式教育既教书又育人,使我受到进步思想的影响。

    1946年冬,黑龙江省政府与西满军区共同组成各界人民群众代表团,赴前线部队慰问,我被选为学生代表参加。在慰问过程中,聆听了前方部队的胜利战果,以及对当时形势的分析,以及部队新任务的报告。听到战斗英模们讲述指战员们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战斗那么激烈,依然英勇顽强地战斗,消灭敌人……短短半个月内受到的教育太深刻了。从那时起我就萌生了参军的念头,能当上一名民主联军女战士该多光荣啊!

    此间,由于我接受新理论新思想较快,在党支部书记及教员的帮助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47年2月15日是我终身难忘的日子。这天,在联中总校小会议室举行了我的入党宣誓,批准我为中共党员,预备期六个月。后经组织考察,因我表现突出,提前三个月转为正式党员,又因工作需要,被选为支部委员。

    1947年3月,东北民主联军发起的三下江南作战正酣,黑龙江省政府与西满军区联合发出号召,动员中学生参军,组成战地服务团,赴前线战地服务。这一号召得到了学生们的热烈响应。当年,我是联中总校高中班学生、学生会主席,首先响应号召,第一个报名参军,这在当时起了一定的带头作用。在这股热潮中,一个月的时间相继有百余名同学报名参军。此举也传到黑龙江省各市县的中学,很快有五百多名中学生积极报名参军,陆续分赴东北民主联军各部队。

    我们被分配到东北民主联军第二纵队的学生共有120多人,男生80多人,女生40人,称之为东北民主联军第二纵队战地服务团。战地服务团组成后,决定由黑龙江省教育厅厅长兼联中总校校长吴燕生同志和西满军区宣传部部长李恩求同志带队,同时指定我为学生的带队者之一。战地服务团于1947年5月从齐齐哈尔出发,在政府、学校及学生家长的欢送中,列车徐徐开动。一群热血青年第一次离开家乡奔赴了战斗前方。火车开到郑家屯不再前行,学生们背上行装徒步行走。经过一天行军,来到了军营,这仅仅是考验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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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7年,任东北民主联军第二纵队政治工作队指导员的柏曼卿

     跨入军营,受到部队官兵的热烈欢迎。当时部队没有营房,都驻在临时的民房。部队首长们十分关注学生新兵的安排,领导分头来看望,多次为学生兵作报告,介绍部队的历史、战斗部队的特点、以及当时的国内形势和部队的任务;并组织到战斗部队参观英雄榜、荣誉室,聆听战斗英雄的事迹报告等,用多种形式促使我们融入部队这个革命大熔炉,早日成为合格的战士。

 我们战地服务团的新兵入伍后,也按连队的编制,有连部,有班、排。每日早出操,晚点名,白天组织学习军事知识与军训、跑步、拉练、打靶、政治时事学习;每周组织生活会,开展自我教育,批评与自我批评,表扬先进、帮助后进等。正规的连队生活,使我们逐渐习惯了部队的生活,大家都积极要求上进,连队也呈现出了一番新气象。

1947年7月的一天上午,纵队的吴政委来到战地服务团找我谈话,要我谈谈参军几个月来学生兵的思想、工作和生活情况。我既紧张又兴奋,紧张的是纵队首长到基层找一般干部听汇报很意外,兴奋的是一时不知所措。我稍加镇静,向首长作了详细汇报,并认为首长的到来对我们是极大的鼓舞和鞭策。

接着吴政委将话题转到我个人身上:“你来部队这段时间工作很出色,学生兵在你的带领下思想稳定、工作努力、进步很快,受到部队的欢迎,组织上比较满意,很好!很好!” 接着他又把话题转到我的工作上说:“最近接到黑龙江省委的调令,要调你回齐齐哈尔市作青年工作,你是怎么想的?”我回答:“我服从组织决定。需要我留在前方为部队服务,我坚决干好。如后方调我回去做青年工作,我也服从需要,一切听组织安排。”吴政委当即表态说:“纵队党委已研究决定,你留在前方和这批学生兵战友们同甘苦共锻炼,接受考验,带好战地服务团这个队伍。你留在部队比回后方工作作用更大。调令由部队与地方政府联系解决。一切要服从前方的需要。”

    战地服务任务随着战争形势的改变,在不同战斗中有不同需要。我们经历了打扫战场、抢救、运送伤员、押送战俘、掩埋牺牲战友、征集粮草、动员组织民工支前;在解放新地区后,协助地方政府建立新政权,撒传单、贴标语,协助召开群众大会,与部队文工团共同组织文艺演出,达到宣传教育群众的目的;在部队休整时,除了部队整顿内务总结工作外,还要抽时间帮助驻地农民开荒种地,发展生产改善生活等等。总之,战地服务团没有闲暇时间。

    部队休整阶段要下部队,协助总结战斗经验,为战友们评英模,总结事迹,藉以教育部队,提高战斗士气,以利再战。

战地服务团的成员都是学生兵,接受能力强,有上进心,你追我赶不甘落后,因而在上级召开先进连队代表会时,我战地服务团也入选参加了代表会,学习到各先进连队的先进事迹与宝贵经验。参加先进连队代表大会的连队干部,女同志只有我一人。

    经过一段时间,战地服务团改称为政治工作队了。经二纵政治部组织部下达命令,任命我为政治工作队的政治指导员,带领百余人的队伍在实战中继续锻炼,接受考验。作为政治工作队,在打扫战场时,我们将负伤的战士们搀、背、抬下战场,协作医护人员进行救治,期盼战士们早日康复,重返战场。

    1947年10月的一天,纵队刘震司令员来工作队找我谈话,除了谈工作体会外,对我个人更是鼓励有加。最终说明来意,要为我介绍一位对象!我既感意外又很吃惊,回答说: “首长,我来参军是干革命的,不是来找对象的!”首长说:“参加革命的同志都不找对象成家立业吗?”我有点着急了,说:“要找我谈对象的能拉一车,我都没同意!我才来部队这么短的时间,需要学习、努力工作,任务很重,不是找对象的时候,我不能同意!” 首长用批评的口气说:“我给你介绍的对象还信不过吗!”

    关于介绍对象的问题,我已经有很大压力了。在地方因为工作需要,我出头露面的机会比较多,时常有不相识的人士写纸条、送照片、自我推荐介绍情况,表示要与我交朋友。

为此,我一直很烦恼。来到部队,我想可以避免这些麻烦了。但出乎意料,入伍半年内,由于有下部队参观学习,或在部队参加活动,听首长报告,认识了一些领导同志,曾收到不少团以上干部来信或派警卫员送信、送照片表示要与我交朋友、谈对象,给我思想上增加了很大的压力。我无法回答,只好将信都交给了组织部部长傅平同志,他笑着问我:“你是什么意见?”我回答:“新兵入伍时间短,当前急需认真学习努力工作,个人问题免谈。” 傅平部长很体谅我的难处,也为这事向我作了种种解释。

当我为这事正在迷茫中,今天居然刘震司令员亲自出面为我介绍对象,这可怎么办?我几天几夜都在做思想斗争。司令员介绍的对象正是纵队政治部主任李雪三同志,我和他素不相识,只是来到部队后,他作为一一五师政委,接待过战地服务团,给我们讲过话,其他一无所知。他调任纵队政治部主任后也只是开会时相遇过,其它的都不了解。为此事,司令员向我做了多次工作,我都没有同意。我与雪三同志见面也只是他找我谈过一次情况,表示愿与我作终生伴侣。此间,我们没有过漫步长街,更没有花前月下,平淡如常。司令员批评雪三同志主动性不够,说前线谈恋爱没有谈三年的,一切都要速战速决!必须抓紧,以战斗的精神主动进攻!司令员是战斗指挥员的作风,而李雪三同志是政工干部,还有点小知识分子色彩:“不要过急嘛!以免适得其反。”后来,司令员想出一个“妙计”,布置给政治部秘书长与保卫部长,利用召开政工会议的名义,通知我到政治部驻地参加会议,并借此机会宣布:“经纵队党委批准,李雪三主任与工作队指导员柏曼卿结婚。”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以这样的方式,我与雪三同志就算正式结婚了!到会的同志们热烈鼓掌,以示祝贺!室内没有红喜字、身上没有一朵红花,更没有喜酒,就当是宣布命令一样,结婚仪式就完成了。事后,刘震司令员再见到我,面带笑容的说:“恭喜你呀!这就是前线的婚礼!一切都要速战速决,这样才符合前线的要求。我给你介绍的对象,政治上绝对可靠,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忠诚的革命战士,可以成为终身的好伴侣,以后你要感谢我呀!因为你是女同志中有文化、有志气、不怕苦、有决心上前线来锻炼自己的好同志,我相信你们俩能成为一对模范夫妻,这是我做的一件大好事!”这是1948年2月完成的终身大事,我们组建了革命家庭。

辽沈战役前我调纵队政治部青年部工作,着重完成在部队基层连队建立青年团组织机构。当时正值部队青年团工作组织建立与发展阶段,我主要在青年部办公室工作。由于我有在政治工作队的经历,再做青年工作也初步具备有利条件。对青年的一般思想活动和个人思想活动规律也略有所知,在开展青年工作过程中稍有些自如。经历一年,在全纵队完成了青年团组织的建立以及专职干部的配备,同时还举办了青年工作专职干部的培训队,我也担任了一段指导员工作。

    解放平津后,部队番号改为第四野战军第三十九军,驻地河北武清县。由于我的第一个孩子出生,随队南下有困难,组织上调我到直属政治部,分工直属队宣教工作。由于身边有孩子,经常下基层有些困难,但是我仍将分配给我的任务按计划完成,年终被评为模范干部,并颁发证书以示奖励。1949年,部队的新任务是继续南下,准备解放湖北。经过充分准备,迎来了百万雄师过大江的时刻,我被编为第二梯队,随大部队过长江。在长江上那种威武壮观的气势、一望无际的船队,指战员们高昂的气势,充满着必胜的信心。

  部队到了解放后的湖南长沙,受到了当地群众的热烈欢迎。部队驻下后,我们立即组织同志发传单、贴标语,宣传对新解放区的新政策,日夜不停的忙碌着。我们参加了与军文工团共同组织的群众工作队,协助地方政府开展新解放区的群众与青年学生的工作,扩大吸收了部分青年参军,同时协助直属部队为迎接南下新的战斗任务,做好思想与行动上的准备,还邀请当地人士介绍广西地区的地理条件、气候特征和风土人情。通过军界收集国民党白崇禧部队的概况。思想准备充分了,武器装备齐备了,只等待命令随时出征。部队进入广西地域,山高竹林密集,野草丛生,没有大道可走,只有在山间小路穿行,甚至手拄竹棍半走半爬行。大部队行军困难多,车马都无法跟随。但部队指战员们思想准备充分,一路无阻,按计划到达作战区域奋勇杀敌。此次作战,我虽然留守在湖南与广西边界处,但作为参加第三十九军在解放广西最后一战的女兵,也发自内心感到光荣。

    经历了四年的解放战争,从北到最南端跨越了整个中国,行程万里,取得了节节胜利,实为来之不易!

    1950年,朝鲜战争打响,我所在的第三十九军出国参战。当时军党委决定,女同志暂不随行,我被留在了部队驻辽阳市的留守处。当时新中国刚刚成立,百废待兴,地方政府按中央精神抓国家的经济建设。辽阳市政府各部门的工作人员数量少,向留守处求助支援部分人力帮助抓经济建设。我知道这情况后主动报名,自愿参加地方建设工作。

    一开始,部队不批准,认为我对地方工作不熟悉,困难很多,又有不安全因素等等。经我多次争取,部队领导最终批准了我的请求,保留军籍,停薪留职。我被分配到辽阳纺织厂党委工作,任命为宣传干事。在地方前后工作四年多,从干事到宣传科长,最后被任命为厂党委副书记、书记。直到1954年辽宁省委成立了第二工业部,需要充实干部,我作为来自基层工业部门的县团级干部被调至辽宁省委第二工业部工作,任命为基层工作处处级巡视员,协助领导机关调查研究大中型企业的党组织建设情况,掌握与研究如何在大中型企业加强党的建设与领导。

    朝鲜战争期间,虽然我没能直接参战,但此间我曾三次赴朝,有幸两次去朝鲜前线驻地,到过平壤和汉城,目睹了作战环境的艰苦和战斗的惨烈,战场上处处是废墟,满目疮痍,民不聊生;也见证了以美国为首的联合国军以新式的飞机大炮毫无人性的狂轰滥炸,而志愿军指战员们则是以超人的智慧和勇气,不怕牺牲的大无畏精神,不断夺取了战争的胜利。十几万志愿军指战员牺牲在异国他乡。我作为一名女兵,虽然不是以参战的任务而来,但身临其境,耳闻目染,深受教育。这一切给我印象太深刻了,以至影响了我的一生。

    1956年,随着李雪三同志从抗美援朝前线调到北京工作,我也从辽宁省委调至北京,正式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工作。由中央工业部干部部门分配到新组建的建筑材料工业部机关党委,先后任职在组织部、宣传部、机关党委等,曾任组织部副部长、部长、宣传部长、机关党委副书记、书记等职务。转业到地方工作的40余年中,无论是在党的组织工作、宣传工作、监察工作,在共青团、妇女、工会的领导与监督工作,在社会主义经济建设阶段,所经历的各项政治运动中,还是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下放到建材部广东英德五七干校劳动的三四年间的经历,到1978年调回北京,重返建材部机关政治部门工作,直至离休,我都以军旅女兵的精神工作着、实践着。经验证明,军旅的女兵精神铸造了我革命的坚定性,激励着我终生的革命积极性,女兵精神使我终生受益,珍贵无比。

    1992年12月22日,李雪三同志与世长辞。为了完成他的遗愿,弘扬革命精神,激励后人为国家的繁荣昌盛不断努力,离休前后,我先后积极支持、配合或参与了第三十九集团军军史的撰写、《李雪三将军》(上下册)《李雪三画传》《儒将风范》等书的编写出版,北京新四军研究会三师分会的组建,《黄克诚军事文集》《黄克诚纪念文集》《黄克诚传》等等的编辑出版工作。

    我作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名女兵,有过近十年的经历,虽然没有大贡献,但是在各个岗位尽心尽职做出了应有的努力。部队有许多岗位都有女兵,部队作战的胜利女兵也有一份光荣。女兵更值得点赞之处是,很多部队革命家庭的铸造,她是不可或缺的主角之一,对革命后代的培育她们更是主力,她们是维护和谐家庭、扶老携幼等家庭内务的主要成员。女兵在部队的作用不可忽视。在中国革命的进程中哪个阶段都有女兵的身影,无论在红军长征的队伍中、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以及和平建设时期,都有女兵们做出的杰出贡献。

    我作为女兵的一分子,要为之呼吁,女兵要为自己争光争气,因为她们也是为中国革命取得胜利的实践者,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革命队伍中历经艰难困苦锻炼,经过残酷战争考验的光荣女兵。尽管我年事已高,但我要不辱使命,做一名彻底的革命者,不忘初心,恪守誓言,紧跟以习近平总书记为核心的党中央,为实现伟大的中国梦而奋斗!


   三师分会 柏曼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