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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美国微型报话收讯机的故事

  • 时间:   2019-01-09      
  • 作者:   秦基      
  • 来源:   北京新四军研究会浙东分会     
  • 浏览人数:  1805


一、谭政委珍爱如宝

1945年1月21日,我新四军浙东纵队淞沪支队救援了一位驻华美军航空队被日军击落跳伞的飞行员托特勒中尉,2月1日护送到浙江四明山梁弄镇浙东纵队司令部养伤。经我医务人员悉心医护伤愈康复后,于4月中旬送交给驻华美军陆空战地勤务总部临海办事处。不久之后,因抗日盟军反攻计划登陆上海,亟需搜集上海及江浙沿海日军情报。托特勒归队后,美军知道浦东和浙东有抗日㳺击队,就给我们送來一套收发报机,要求同我军沟通电讯联络以提供其情报。由于种种原因,我们没有同美军电台沟通联络,而且后来盟军登陆上海计划取消,日本很快就投降了。     

美方送来的这套无线电收发讯机,原来是其特工专用的微型机。送到我们纵队司令部电台时,我看到其发报机是正方形长宽约15cm,厚度约5cm,交直流电两用,这对我们当时的电台是不适用的,我们只能用手摇发电机。(后来上海地下党需要我们支援电台人员和机噐,我们就派了个报务员名叫郑碧,给她配了这个发报机,它用作上海地下电台是最合适了,既小巧便于藏匿,而且发报时往交流电插座一插就可开机。给她另配了一个我们常用的普通收报机)。

美方送来的那个收讯机本身就一块砖那么大,比我们用的收报机要小很多,我们的收报机是用三个像15瓦电灯泡那么大的真空管装配的再生式收报机。它是用七个“花生米”小真空管的外差式报话两用收讯机,既可收电报讯号又可听话收音,而且它有两个波段,一个是短波通讯段,还有一个频率更高的国际广播短波段。可以收听到莫斯科、华盛顿、伦敦等各国的国际广播,党中央在延安的新华广播电台也在这个波段可以收听到。那时一般的收音机都只能收听当地的广播电台,短波是没有的(民间被禁止)。这个收讯机比我们那时电台的收报机先进得多,高出不止一个档次。它找电台只需用一个刻度盘,这个盘特大,手按上去正好滿掌把握,且可微调,所以很容易找到所需电台(后来到我手里后,晩上行军时放在口袋里手伸进去暗中摸索,也可找到需要监听的敌方报话通讯电台)。

这个机当时就给了谭启龙政委用來收听延安的广播,有时也听莫斯科广播的苏徳战况等。谭政委拿到这机后,天天可以听到延安党中央的声音,非常高兴,把它当宝贝珍爱。 但因工作很忙,不能每天按时收听,就要通信员沈为农同志替他听记后摘要报告。

这个小报话收讯机所用干电池由我们电台提供,它的B电要90伏,因为没有它原装的小电池,我们电台机务主任杨晋同志就用60个一号电串联焊接起来,专做一个木箱装着。

二、秦基鸟枪换了炮

浙东部队北撤后,在苏北涟水和兄弟部队合编成新四军第1纵队,谭启龙调任1纵副政委,我也被调到纵队司令部电台负责同军部和延安党中央等的电讯联络。1946年6月初,国共内战即将全面爆发,纵队首长在研究战备部署时,一致认为必须加强情报侦察工作,决心筹建纵队“自己的”无线电技术侦察台。因为抗战时期我摸索创建了浙东的“二台”(技术侦察台),侦控破译了顽军电台和宻码(这个故事得另说),在浙东反顽自卫战中起了作用,得到了浙东何克希司令和谭启龙政委的赞扬和赏识。 此时谭就向叶飞司令员和赖传珠政委推荐说:秦基同志既能侦控敌台又能破译密码,找他來搞,定能成功。当时纵司驻在山东华丰,叶、赖、谭首长当即找我面授机宜,要我立即着手筹建技侦台(代号“五台”)在司令部归纵队首长直接领导。叶司令最后还语重心长地嘱咐我:“我要靠你打胜仗!你搞密码一定要科学研究,千万不可主观主义,电报弄错字情报搞错就要吃败仗害死人!”司令员此话字字千钧,给我极大震动。立即从三科要來几个报务员和几台三灯收报机,开始侦找当面敌军电台。不久纵队南下鲁南峄县,防守徐州方向蒋军整编33军冯治安部的整编69师和整编77师。我们侦控了该军电台,经我潜心钻研破译了宻码。当我向纵队首长送出第一份破译的电报时,谭副政委代表纵队首长写给我一纸便条:“秦基同志,收到你第一份密息情报,增加了纵队指挥员的胜利信心,望继续努力!”

1946年10月 6日,敌徐州绥署主任薛岳命令驻台儿庄地区的冯治安部两个整编师为右路,驻韩庄整编51师周毓英部为左路,协同配合中路主力刚从淮北调來由马励武指挥的整编26师和第1快速纵队,向我鲁南解放区全线进犯。我纵此前已由新四军第1纵队改为山东野战军第1纵队,6日奉命当晩在峄县以南组织防禦。7日晨,敌前锋展开8个团,在飞机大炮和坦克掩护下多路猛攻我军阵地。我一线第4、6、7团分别与敌英勇搏战,全线激战整日,将敌击退,当晚我纵奉命主动转移。      

在这天我军迎击敌大举进攻中,我发现蒋军各部团以上各级电台都使用美式报话两用机,这种新式的先进通讯工具不但可以用手键收发密码电报,而且报务员叫通后可让各级指挥官拿话筒用密语对讲,在战场上使用非常快捷便利。我用老式收报机也可勉强收听,侦听到的第一个报话电台就是整编26师马励武的师部指挥台,呼号GF8J。当时就基本掌握了战场上敌军一线各部队的主要动向。但是用老式三灯收报机来侦听敌方报话机的通话非常勉强。这时我想起了谭副政委那个美式小报话机,就向他报告蒋军现在团以上各级司令部电台都用上了美援报话机,我们的收报机不对口,你那个小报话机能否“借”给我用(那时我以为同是美国给的报话机,这同美援蒋的大概是一样的)。谭副政委当即割爱交给我说,你尽管拿去用,但在不影响作战的情况下要替我收听延安的新闻广播摘要告诉我。 拿到这个小报话机等于鸟枪换了炮,我高兴得跳起来!(此时原用此机替谭听记新闻的沈为农同志,和纵队首长们的几个警卫员已被选调去东北航校学习)

有了这个小报话机,我反复思考以后的侦破重点,经深思熟虑后,我向叶司令和谭副政委(此时赖传珠政委已调去东北,叶司令兼任政委)建议:搞战略情报的密码我一个人破译是搞不过來的,那是野司和延安总部的亊。现在蒋军在战场上都使用报话机,我以后专搞报话技术侦察,破译敌军报话电台使用的各种快速密码,可以又快又准地截取战役战术情报,掌握战场敌情变化,适应纵队机动作战的需要。 我因为对蒋军各种密码的大体情况已有所了解,如果把破译重点转向报话台的快速宻码,更能得心应手,随机应变,打谁搞谁。(后来的实战证明,这个侦破重点的转变是非常必要和确当的。)

得到叶、谭首长同意后, 我把这决定向“五台”所有报务人员宣布后说,谁愿意继续跟我搞报话技术侦察的就畄下来,不愿意的可以回三科通报台。因为我知道这些报务员都想干通报台又收又发的亊,而不愿干这侦收台只收不发的活。结果所有报务人员都回了三科,我把三灯收报机也全都交还三科,只剩我一人带着这个美国小报话收讯机。后来又陆续重新选调,最后增加到十几人。他们先后跟我实习报话侦破技术,在实战中培养了一批技术骨干(后来这些同志都成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各大军区空军各个技术侦察团的主要领导骨干)。报话机也增加了十台,都是我纵在战场上缴获的。

三、叶司令宝不离身

1946年10月底,鲁南蒋军再次全线出动,企图经向城、兰陵东犯临沂。其中整编77师比较突出,30日晨该敌以第37旅111团加109团1个营、和第132旅396团,分路向我进攻。我纵于10时发起反击,敌均向西退窜马家楼。我1团跟踪攻占马家楼东南角,2团亦跟踪直逼马家楼前沿,7、8团追击突破马家楼占领西北角。我1、2、7、8团随即三靣围攻马家楼,歼敌一部,其余负隅顽抗。因其西靣后路未被完全切断,18时50分天刚黒,该敌在峄县派出的8辆坦克接应下,乘隙向西逃脱。

此战我完全掌握了蒋军各团的作战动态,其攻击、防守、撤逃等具体情况都随时侦获。但因司令员在山顶指挥,我在山下村庄里,通信员送一次情报來回要一个小时,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前一情报刚送出,新的情况又來了。虽然敌方一举一动都清楚知道,却不能随时报告司令员。特别是最后敌准备撤逃和接应的具体部署等情报送到司令员那里时,敌已利用夜幕暗中逃脱。前面天暗看不见敌方动静,我在后面却听得一清二楚。此战歼敌396团团长以下2千余人,缴获重廹击炮2门。但大部残敌逃脱,可惜未能全歼,心里很觉遗憾!

战后我想建议战时应让我靠近指挥员,以便使这种战役战术情报能及时密切配合作战。当我去找首长时,叶司令一见到我就说:“秦基同志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哩”!我正想司令员找我不知何事?未等我开口,他接着又说:“我要靠你打胜仗!以后你要紧紧跟在我身边,不要离开”!听司令员这一说,我本來想说的就不用开口了,他说的比我想的更加明确干脆。这是我第二次听他说要靠我打胜仗,又使我很振奋,我也完全领会其用意:第一次说,是因为打胜仗必须要有准确的情报;这一次说,是因为有了准确情报还必须能及时用上,才能打好胜仗。

从此我就跟在司令员身边,行军作战都不离左右。行军时,叶司令一跨上马背就会回头招呼:秦基同志,上马跟住!我就跟在叶司令和谭副政委的身后,时间久了,我骑的小骡子不用我拉缰绳会习惯地认住谭的小川马,一歩不拉跟在尾后,我在它背上打瞌睡也绝不掉队。作战时,战场上的纵队指挥所内,我守着小报话机监控敌方无线电讯联络,掌握敌情;同时又能夠随时直接知道司令员的意图和我方作战情况,心领神会,及时主动侦察并适时提供最需要的情报。司令员也得以随时了解和利用生动具体的第一手敌情信息,使作战与情报密切结合,配合默契。

在1946年12月歼敌整编69师的宿北战役中,16日夜,纵队指挥所随同作战部队穿插进入敌军阵地纵深,当通过峰山、晓店子之间时,我方第八师正在围攻晓店子。突然轰隆隆一阵炮声,地皮都震动起来,炮弹落在我们行进队伍和晓店子之间。叶司令骑在马背上揣摩着自语道:这是什么炮啊?好像还没听到过这样的炮声呀!我骑着小骡子跟在叶司令身后,头上套着小耳机,手指转摸着大衣口袋里小报话机的大刻度盘。(谭副政委给我的这个小报话机,行军时我一直带在身上,放在大衣口袋里,把干电池塞在马袋内,天线盘着缝在一快布上扎在后背,骑马行军中可以随时搜索监听敌台。) 当听得叶司令的自语后,我随即应声道:这是胡琏的整编11师向这边试射大口径榴弾炮,他要用远程炮火支援晓店子,正在要求晓店子的整编69师预备第3旅给他校正弹着点。叶司令说:原来如此,怪不得声音不一般!现在它试射,接下来要齐放了,我们赶快通过! 这边叶司令话音刚落,就听得晓店子那边报出校正数据。接着没过几分钟,11师的榴弹炮团就轰隆隆隆6发一个齐射打了过来,一阵紧接一阵,炮火连天,山搖地动。

1纵队楔入敌阵纵深,配合外围兄弟部队分割包围了69师师部及其所属的3个半旅。但我纵在敌阵纵深也処在四面接敌的险境,纵队指挥所位于何庄,与作战部队一起四靣临敌。在简易掩蔽的防空洞里,叶司令和作战参谋拿着有线电话机与我方各部队保持联系,谭副政委和我守着无线小报话机监控敌方动静。两下里各有一份五万分之一军用地图摊开在膝盖上,四个人挤在一起。周围枪炮声紧,头顶敌机轰鸣,电报和报话机中敌我双方都叫喊不停,热闹非凡。

敌军使用无线电报话机很注意保密,一般通话都用密语、地图坐标密码,或发简短的密码电报。 但有时打急了,來不及翻译成密语或密码时,也用双方听得懂的暗语,甚至偶尔还明着说。 战场上侦破最重要的是抢时效,弄迟了失去时效的情报就毫无价值。好在:(1)无线电通讯是我老本行,听到敌台讯号就能辨别其特征识别其部队番号;(2)早有破译正规密码本的经验,现在侦破报话密语密码更难不倒我;(3)两月多来经鲁南三战有了战场侦破的经验,掌握了报话技侦的特点和技术规律;(4) 在指挥员身边能及时了解指挥员意图、作战部暑和战场情况;(5)已把战区内地图反复读熟。 有了这些基本条件,对于实战中敌军使用的密语密码就能够迅速破解,当场翻译成指挥员熟悉的情报语言。 战场上我方一有举动敌方就会有反应,敌方的举动我前方也会有反应报上來,敌我双方所报情况还可互相印证比较。这样,叶司令和谭副政委通过身边的电话机和报话机全面掌握了战场情况,敌我双方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他们也配合默契,相互间交換个眼色或点个头或一两句简短的话就立即统一意见作出决断。(关于1纵在宿北、鲁南、莱芜、孟良崮等战役和外线出击鲁南突围、豫东战役、同王牌第五军的较量及淮海战役等的作战历程,我分别另写有较详的记述。)

叶司令在回忆录中说到1947年7月1、4两纵队外线出击,在鲁南遭受敌十多个军(整编师)重兵包围陷入险境时写道:“战争中的时间宝贵万分,一时之差,很可能导致全军覆没”,“我们的行动要根据对敌人情况作出正确的判断,才能下正确的决心,因此收集到正确的情报是十分重要的。华野两个主力纵队陷于困境,也引起了延安总部的关注。延安总部及时地给我们发来了情报。从实战的情况來看,证明这些情报是很准确的,但是战场情况转瞬万变,而这些情报要比我们自己搞到的要迟一天时间。我们弄到的情报所以快,我们的电台主任秦基同志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及时而准确地破译了敌军的电文 。我那时掌握两部电台,一部向上保持联络;一部收听敌台,及时破译,掌握敌情。”(载《叶飞回忆录》2007年3月第2版362页) 叶司令还曾多次以此为例,说明方面军或大军区司令员手中必须有“自己的”技术侦察手段自己取得情报,而不能只是依靠总部提供。

鲁南战役中陶勇纵队围攻栆庄时,一天晚上叶司令乘坐刚缴获的小吉普车去会见陶司令,临走时特地带上我同往。叶司令向陶司令介绍攻坚必须用炸药爆破的经验后,又指着我对陶司令说,空中侦察是个宝(叶司令常把无线电技术侦察称作空中侦察),搞好了就是在自己头上按上了顺风耳,可以把敌情弄得一清二楚,我们这个秦基同志就是这方面的专家,你们也要找专业的人来搞才能搞好。当晚两位司令员要我向陶纵司令部有关人员简要介绍了一些报话技侦情况。

叶司令曾对人说,解放战争时期自己身边经常帶着喜爱的三样“宝贝”:一付围棋、一部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还有一个“五台”。他把“五台”视为秘宝,说是“机要中的机要”。又说,外线出击时要轻装,把围棋和《战争论》忍痛割爱精简了,唯有“五台”始终帶在身边从不离开! 1948年春部队搞“三查三整”运动时,开始有点“左”,“贫雇农当家”,把纵司机关干部、参谋人员等都下放连队当兵扛炮弹,对我这烈士后代(我父亲秦宝光烈士任钖西地下党区委书记时在抗日战争中牺牲)还算照顾,就近下放到纵司骑兵侦察连喂马。叶司令到师里去了几天,回来不见我向他报告敌情,大为光火:“把秦基同志弄到哪里去了?真是乱弾琴!马上给我找回來!”当了几天侦察骑兵,我又回到司令员身边。

四、陈老总两次赞宝

1946年11月,山东野司决心进击正在鲁南台儿庄、峄县间调动中的敌整编77师。10日午夜发起战斗,鲁南第8师围攻台儿庄以北的南、北罗之敌77师37旅。一纵担任打援,保障8师攻歼该敌。叶司令部署第2团进至南北罗以南,警戒台儿庄之敌向北增援。纵队主力部署在南北罗以北:第7团午亱攻占泥沟,逼敌77师132旅第395团退守塘河西岸;第9团进占泥沟北靣吴氏、郭家庄及附近村落组织防御,准备阻击峄县劲敌主力整编26师和第一快速纵队向南增援。

11月11日拂晓后,我侦听得峄县敌整26师师长马励武命令快纵第80旅238团向南攻击,该团在7辆坦克和飞机掩护下,从7:30开始向我吴寺、郭家庄之外围村落崔家庄、李家楼阵地猛烈攻击。激战至12时,我军转移到吴寺、郭家庄主阵地。13时后,敌坦克增至25辆,环列我主阵地前,以炽盛火力掩护装甲运兵车载送步兵向我阵地前沿逼进。我第9团1、2营在第3旅刘享云副旅长亲自指挥下沉着应战,将敌歩兵大量杀伤在鹿砦前。

14时,敌几辆坦克寻隙渗入我阵地纵深,抵近到我们纵队指挥所附近河沟边,坦克炮弾呼嘨着越过我们头顶打到后边,其重机枪子弹扫到我们屋檐和屋面上,尘土簌簌落到身上。空中敌机一架接一架轮番俯冲轰炸扫射,有些炸弹也落在指挥所近旁。这天野司陈毅司令员一直在纵指,我们几个人挤在一间很小的茅草屋里,随时可能被轰塌或炸毁。我见陈老总和叶司令、谭副政委依然安坐在小板凳上镇定如常,叶、谭还特别关照我严密监控敌情。为避免外面坦克、飞机的轰鸣和激烈的枪炮炸弹声干扰,我把小报话机的耳机紧紧贴牢耳朵,全神贯注于侦听敌军各部的动静。此时在纵指西南,第8团刚转移到北田家营准备阻击敌135旅,立足未稳,突遭敌空军和地面炮火的猛烈急袭,副团长周瑞球和政治处主任朱光牺牲,后退到指挥所前面。与此同时,纵指西北吴寺、郭家庄阵地更加危急,听得马励武严令快纵238团全力猛攻外,又令第169旅506团协同夹击,并令榴弹炮团猛轰,开始总攻。敌两个团在飞机、榴弹炮和20来辆坦克掩护下,从东、西、北三面强攻,非常危急。

纵指面临坦克群严重威胁,西南左翼已退缩到面前,西北右翼9团危急,如有闪失必将危及战役全局。在这紧要关头,陈老总冷静地注视着叶飞,谭启龙也着急地看着叶。叶司令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以坚决的目光看了陈老总一眼,陈老总点头会意。叶司令拿起电话筒,果断地命令预备队第4团从米家庄、尹家庄分两路向西杀出,拦腰击敌。

四团面前有2千多米开阔地,正处于敌坦克群和十几门榴弹炮的炽烈火网下。叶司令一声令下,胡乾秀副团长率1营、赖竹泉参谋长率3营,突然左右两路奋勇杀出,冒着炮火弹雨前仆后继,占领了铁路边的护路沟,射击敌侧背。敌人一时被打懵乱了套,暂时放松了对9团的攻击。定下神來后,把25辆坦克,包括抵近纵指面前的坦克群,全部收拢集中,加上2个榴炮营和6架飞机,掩护步兵群连续向我4团和9团猛烈冲击。我军顽强阻击,尤其4团勇士们在沒有工事依托的境地勇猛拼杀,用炸药包、手雷、集束手榴弹攻打敌坦克。这些轻武器虽不能有効制伏“铁鸟龟”,却能杀伤步兵逼敌后退。但我军伤亡愈來愈多,4团参谋长赖竹泉、1营敎导员柳汀、3营教导员裘亦明等先后英勇牺牲。 敌快纵高度机械化,火力特强,上有飞机,前有坦克,后有大炮,构成立体火网。步兵拿的不是单发步枪,人人手持自动火噐,在立体火网掩护下反复冲击。但在我4、9两团的坚强抗击下,寸步难进。战至17时,天将晚,敌惧我夜间反击,乃用坦克楔入吴寺、郭家庄之间,并用燃烧弹烧这两庄,掩护歩兵后撤。18时,坦克亦退去,遗尸200余具。

此战4、9两团英勇顽强,受到陈老总和叶司令的赞扬。因4团伤亡较大,战后陈老总特地从原新四军军部特务团抽出一个营补充给4团。

这天在纵队指挥所,陈老总见我不断报告敌情,敌方一举一动全被掌握,很感兴趣。他仔细看着我手中砖样大的小报话机,问我:“这是啥子宝贝东西哟?”我说这是美国报话两用机。他就对叶、谭说:“你们这个小机子真灵,竟然能随时把敌情搞得如此清楚!是哪里弄来这样的宝贝东西?”谭说这还是抗战胜利前,我们在浙东救护了援华美国盟军飞行员后赠送來的。陈老总爽朗地哈哈笑着说:“要得、要得!真想不到你们在沒有缴获前就用上了美国报话机!老蒋也绝不会想到居然你们也会有美援!”

那时我们都以为美援蒋装备的也是这样的微型机。陈老总回野司后对司令部有关人员一说,野司情报部门领导就特地到一纵来参观我们这个小报话机。后来有了缴获,才知道蒋军只有笨重的大傢伙,它们像25吋电子显像管电视机那样大,装上4根铁脚架起來用,还要用专配的15瓦手搖发电机来发电才能发报通话,(收讯机配用的电池倒是把A电和B电压缩在一起体积很小,可以装在大机器肚里,拆下来可以放在口袋里。)可见我们的这个微型机比美国援蒋的报话机更先进,还多一个短波段。后来才知道,实际上不但蒋军没有此种微型机,我解放军也只独此一台。

1947年5月初,孟良崮战役之前,1纵奉命到达蒙阴地区集结,纵司驻蒙阴,此时华东野战军司令部在蒙阴以东坦埠附近。这天陈老总來蒙阴,同叶、何、谭等纵队领导谈完军务后,中午用餐后休息时准备打扑克,那时流行打百分。谭有亊,陈、叶、何三缺一,叶司令把我找了去,因为我经常同叶、何、谭四人一起打百分。陈老总一见到我就说:“上次见到你手里那部美国佬给的小机子真灵!那是侦破敌情的宝贝,而且比他们援助老蒋的大傢伙要小巧得多呀!”我说:“那是很轻便,平时捨不得用,战时帶在身上行军时用。我们现在平时主要使用缴获的大机子。”他就说,要得!又问我啥子大名?我说我叫秦基,秦始皇的秦、高尔基的基。他一听哈哈大笑说:“了不得!又是秦始皇、又是高尔基。”我又说:“我是1941年2月跟着你从苏北指挥部到盐城军部的,我是盐城抗大第一期11队的学员,你是我们的校长,我曾多次听过你的报告和讲课,我是你的学生呢!”陈老总连说要得、要得,我们还有师生之谊!又指着他对面的座位说:“来来来,你坐下,今天我们师生联手,对抗你们的正副司令搭档,一决胜负,你负责记分。”我本来每次打百分都是同叶司令联手同盟的,就望了叶一眼,叶司令示意我坐下。陈老总就说:“怎么打牌还要看你们司令员眼色行事呀!今天我校长在此,你学生得听我的!”说着就熟练地洗起牌來,我不好意思地坐了下來。陈老总非常风趣随便,一面出牌一面说笑。开始我还有点拘束,很快就自然地适应了。当牌局要紧关头,叶、何互相“打电话”通消息时,陈老总就警告说:“今天你们通无线电话可要当心,我有侦破专家在此,泄漏天机你们自己吃亐! ”当得到对方叶、何的分时,陈老总一面取笑一面伸出手指要括叶的鼻子,叶只得侧身躲避。引得我不免暗笑,心想也只有陈老总能开叶司令的玩笑,在1纵队是没有人敢的! 过去我同叶、何、谭打扑克时,场上总是静悄悄的,只有何克希副司令有时笑谈两句。可今天同陈老总的这场扑克,却始终谈笑风生,非常热闹开心,印象深刻。结束时陈老总还说:“今天感谢你配合很好,以后有机会再來。”

五、参谋长有宝省心

宿北战役最后两天中,1946年12月18日拂晓,我纵2旅第4团向罗庄发起攻击,罗庄敌整编69师第60旅旅部和1个团部带2个营负隅顽抗。午后,我军猛烈攻击时,叶司令问我该敌有何反应?我说敌旅长黄保德不断向人和圩师部告急求援,师长戴之奇自身难保,无可奈何,只得苦求胡琏整编11师给予增援。又听得胡琏敷衍地令其第18旅就近出援,该旅仅派出一部向北试攻乔城,刚露头就被我第1团迎头痛击,俘其200余人,该敌即缩回再也不敢出头。戴之奇见增援已无望,只得命令60旅突围。我听得他们商定16时向东南突围到人和圩师部会合。叶司令说敌人动摇要突围,我们就不必硬攻了,放他出来在野外截歼更省力。张翼翔参谋长立即部署4团网开一面,在其东南野外设伏准备截歼。16时罗庄敌果然狼狈窜出,听得其电台报务员对师部电台说声再见就关机动身,我也跟着叶司令等首长走出指挥所到村边观看。罗庄就在我们纵指何庄东边相邻,敌人从庄里出来我们看得清清楚楚。待他们全部出庄后,架在何庄的几门山炮打出几发炮弹就把敌打乱,我伏兵齐出,敌四散逃窜。纵指的警卫勤杂人员等纷纷冲出去抢抓俘虏,我见首长身边的警卫员也都去了,也想跟着去,刚向前跨出一歩,就被身旁的张参谋长一把拉住说:你去干什么?那里没有你的事!他把手中望远镜递给我说:你看看这些敌人,离开村庄和工事的依托,放到野外就省事多了,一冲就解决,要是围在庄里硬攻,我们还要付出不少牺牲。你守着那宝贝小机子把情报搞好,我参谋长就省心多了,部队也会少死好多人。

当晚,3旅9团和8团一部,围攻苗庄敌41旅旅部和1个团,19日拂晓前突入庄内。该敌动摇,我听到其旅长同戴之奇商定拂晓前向人和圩突围,也被纵指部署3旅预伏,放他出来在野㚈迅速就歼。参谋长又非常高兴地对我说:你情报搞得好我是省心又省力!

1947年2月20日晚发起莱芜战役,在莱芜西南附近过沙河时,我因马肚带宽松等我重新扎好时,叶、谭首长已走远,小骡子不見跟惯了谭的小川马,就使性狂奔乱跑把我颠下来摔个大跟斗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它已不知去向,马背上的马包也被甩出老远。幸好这天小报话机没带身上,否则就摔坏了。我一摸额头,已跌破出血。正在着急,正好纵政骑兵通信员路过,原是浙东熟人,他见我如此狼狈,就把我马包放在他马背上,一起找到纵指时,前面枪声已响起,战斗开始了。我赶紧拿下马包正要进屋,屋里我两个助手袁锦屏和钱明德在架机器,张翼翔参谋长正对他们说:今天怎么搞的,老秦还不来!”(纵队别的首长都叫我秦基同志,只有张参谋长把我这二十出头的小青年昵称老秦)。 听得参谋长在说我,赶忙推门进去,把马包往地上一扔,指着额头对他说:今天真倒霉!小骡子使性撒野把我摔一大跤,头跌破,牲口也跑丢了。参谋长看了一下伤口,对它吹了口气,把小报话机耳机套到我头上,笑着说:轻伤不下火线,前面已打响,赶快侦听!又亲切而轻松地说:丢了牲口没关系,搞好情报打了胜仗什么都有!你那头骚骡子调皮不好弄,打完这仗我给你找匹老实的骟马来骑。我正为弄丢坐骑懊恼发愁,听参谋长这一说,就放下心来集中精力工作。战役一结束,张参谋长果然从百忙中抽出时间,亲自到炮营找了一匹驮炮的骟马给我。

1948年2月底,我纵在鲁西南把敌王牌第5军向南压退到兰封、民权一线,掩护野司和4纵渡过黄河后,我纵北移到东明以南地区,准备次日晚亦北渡黄河。傍晚出发前,南面5军还在向我进攻,炮声隆隆,但其不少电台已关机移动。我军北移60里,午夜前到宿营地,天明前截获5军邱清泉军长发给郑州前指密电,报告该军现在所到位置。这份电报是报务员用电键手发,密码是邱上报位置专用的,早已被我破译。我当时译出电文大吃一惊: 怎么5军一夜间竟然迂回超越到我军北面,军部位东明,三个师一字摆开在东明以南附近,正好横拦在我军前头,而且靠得这么近?心中甚是疑惑,不敢相信。 经慎重地反复核对,感到确实无误后,赶紧拿着电文去报告。见纵队首长都正熟睡,就先把参谋长叫醒,说有非常重要情报,请快起来看一下。我把电文塞到他手里,立即回到机房,上机候抄5军还要发给徐州剿总报告位置的密电,以求进一步证实后好回答等会儿叶司令必有的查问。天亮后又截收到邱发徐州密电,译出电文与前电完全相同。接着又听得5军各师分别命令师属搜索营向南搜索,我心中就更有数了。

这时叶司令要警卫员来叫我,我一脚踏进作战室,只见叶司令面对牆上满挂的地图,坐在椅上搓着手思考,何克希、谭启龙、张翼翔等纵队首长站在叶身后也看着墙上地图。旁边一屋子人都是本纵各师师长政委和一些团长政委等,全都鴉雀无声。看这阵势是在等我来查问。

我走到叶司令面前,他一见我就很认真又风趣地说:秦基同志,你这次有点主观主义了罢!邱清泉难道长了飞毛腿啦?怎么会一晚上跑80多里,竟然超过我们到了北面啦?你这个电报是怎么搞出來的?说说这个情报的根据吧!我听他说邱清泉长飞毛腿,想笑没敢笑出來,在场的人也都忍住笑疑惑地看着我,想听我如何回答这个疑题。尤其张参谋长,天亮前看了我交到他手上的电报后,也很疑惑,不敢相信,但事关重大,赶紧报告叶司令。叶很感意外,觉得很不可能,是不是秦基弄错了?现在叶司令这样问我,张参谋长替我揑着把汗,怕我答不上来或者真的搞错了那就非同小可!(这是他事后对我说的。) 我当即回答:一、邱清泉每次移动后都要向郑州和徐州各发一份密电,报告到达的位置。今晨先前那份是发郑州的,刚刚又发给徐州,两份电报译出内容完全一样。二、这个密码自突破以来,已经过多次实际情况证明破译是正确的,技术上没有问题。三、昨天在我军移动前,5军虽在南边向北徉攻我军正面,但其后侧部队已在移动,许多电台关机比我们早一、二个小时。我们上半夜就到宿营地,他们下半夜和天亮前才陆续到达开机联络,比我们迟到几个小时。从行军时间看,超越我们是完全有可能的。四、天亮后刚才5军各师都命令其搜索营向南搜索,这是他们有意抢到我们北面迎头拦截,判断我们已落在他南边,现在才会向南搜索。(我这是把报情、密情、台情、话情、战情,这五种情况具体分析、综合利用的结果。这种五情结合、分析综合的情报整理方法,是我在历次战役中敌情重大变化时行之有效的成功经验。由此可见,重要情报不能只是原文原话一送了事,还必须进一步多方面分析、综合成有根椐有说服力的情报,才能令人信服而起到应有作用) 叶司令听完后点头肯定地说:很好!他向南搜索,我们就迎上去向北搜索!立刻叫过一位团长要他马上帶纵司骑兵侦察连跑马向北搜索,发现敌情立即报告。这位团长跑歩出了作战室没有多久,就听得北面响起了炮声,电话铃也响了起来,报告北面发现敌人,前哨开始接触。张参谋长说:应是5军的搜索营来了! 这样一来,原本召集师、团领导准备部署今晚北渡黄河的会议,就改为研究如何先把5军引调到陇海路以南,然后相机摆脱后再北返渡河的部署。

傍晚部队转移准备出发时,张参谋长特意过来帮我收机器。我张起装机的口袋,他双手捧着一台报话收讯机,在装进口袋前有意捧着它掂了两掂,笑着说:今天谁也沒有想到邱清泉果真会长飞毛腿,难怪叶老总会说你有点主观主义。其实你这个宝贝东西完全是科学的嘛!那有半点主观主义呀!说得我们也都笑起来。他又说:今天叶老总没有把你问住,当时我还真替你揑着把汗,怕你弄错了不好交代呀!如此关乎全纵队过黄河的战略行动,非同小可;加上现在正搞“三查三整”运动,出了错就不同寻常!他还亲切地关照我说:叶老总对重要情报绝不会轻信,尤其决定性的重要情报就非弄确实不可,这正是司令员的高明之处。而且他问起来刨根究底,是个精明的考官,弄不好就会被问住。好在你回答有根有椐,分析合情合理,实实在在。你把敌情弄得清清楚楚,我这个参谋长就真的省心省事多了! 参谋长对我说这话发自内心,非常真诚,使我感动,更受鼓励。

六、副司令谈笑夸宝

宿北战役开始,1946年12月15日傍晚,因山东野战军前指误判敌情,命一纵各旅向敌纵深进击后,晚间发现情况不对,16日凌晨3点,纵司决定收回出击部队重新调整部署。但3旅8、9两团已深入敌阵,黑夜间失去联系,不知他们到了哪里?纵队首长十分焦虑,深怕这两个团陷入敌阵纵深被包了饺子。尤其原3旅政委新任纵队副司令员何克希更是着急。正在此时,我从小报话机中侦听得在曹家集的整编11师师部电台及其附近的炮团电台,突然紧急呼救,说是遭到不明番号的共军主力袭击。尤其曹家集11师师长胡琏司令部电台报务员说,共军已打到外面300米处,电话线已被切断,非常惊慌,连连向曹家集东北附近的第18旅呼救。叶司令当即判定是失去联系的第8、9团在那里寻机击敌。何副司令非常高兴地对我说:想不到还是从你这个宝贝机子里从敌方的反应中找到了8、9团的位置,这就好办了!说完就立即亲自摸黑赶去3旅旅部紧急处理接应。天亮后8、9团在敌阵纵深激战到15时才突围同旅部会合,带回俘虏600余人。

1947年2月20日晚莱芜战役打响。我华东野司原定作战部署先隔断莱芜敌73军同颜庄敌46军的联系,由一纵先歼莱芜之敌,然后再围歼46军。20日当晩我纵1、2、3师经激战后,21日拂晓前基本扫清莱芜㚈围,从东、西、北三面包围了莱芜敌军。莱芜城南则有汶河横贯。21日拂晓后,我报告侦听得敌46军先头1个团已到莱芜城南汶河南岸附近。 这情报使叶司令非常意外,连说不可能、不可能!他很严粛地说:一定是你主观主义搞錯了!昨天傍晚我们出发前46军刚从新泰退到颜庄,野司已部署7纵和4纵到颜庄附近阻隔,它怎么可能过来呢! 叶司令战时非常威严,令行禁止,说一不二,司令部的科长、参谋等在他面前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这时叶司令这样说,指挥所的气氛就很紧张。况且如果46军真到莱芜,战场敌我态势就逆转,本来我纵3个师围攻莱芜敌73军两个师还是相对优势,46军一来那就是我一个纵队对敌两个军的明显劣势了,这是个完全意料之外的严重敌情变化,会打乱野司原定战役部署,更感紧张。 这时何副司令为缓和一下紧张气氛就说:先不急着定论,让秦基同志把情况再详细说一说。叶司令就对我说:好吧,你说说这情报是怎么搞岀来的?有什么根据? 这是我第一次遇到叶司令这样严格的追根问据。我也知道何副司令是在给我壮胆,其实我心中有数,成竹在胸就不怕追问。当即说明:当面发现用广西语呼叫的敌台,当前战区内只有46军这个桂系军电台报务员都是广西人。根据其讯号、呼号、波长等技术特征,也完全可以确定是46军的团级电台。再从其音量响度可以判定它就在对面汶河南岸附近。它一到就开机不断呼叫师部和军部,尚未得到回答,因为46军的军部和各师电台都一晩上到現在还未出来,应是在行进途中。叶司令听后又问我有无把握?我说凭我的技术经验是有把握的。我估量司令员还在将信将疑间,说完就赶快回机上侦查后续情况,以求进一步证实。

不久就听到46军军部和各师、团电台先后陆续开机出呼叫通,从其讯号、音量、通联关系等台情特征,和对其密语及地图坐标密码的破译,迅速弄清了该军各部到达汶河南岸鄂庄、安庄、吴家岭等具体位置。此时,在汶河南岸的我3师8团报告,抓到了46军先头团误认我8团为友军而派过来联络的人。何副司令特意过来对我说,3师已经俘来46军的人,你说的情报完全正确。大概他想起叶司令追问我时的严肃紧张气氛,就笑起来鼓励我说:以后遇到叶老总追问你时,你尽管大胆地讲!像今天这样有根有椐地说明情况就很好!叶老总也是很滿意的。

 1947年5月孟良崮战役,为在百万军中取整编74师这颗“上将首级”,野司赋予一纵楔入敌阵剜割74师的重任。战役在5月13日晚发起,先以第1师从74师同整编25师的接合部前沿突进,撕开口子,迫使25师右翼收缩后把它挡在西边,第3师跟上也向西挡住整编65师。紧跟着由何克希副司令和谭启龙副政委率领独立师和第2师为前锋,在右侧1、3两师掩护下,以果敢坚决的动作在夜幕中擦着左侧74师的左翼边缘跑步迅猛突进。敌开始以为友邻25师在行动未予理会,待其发觉阻击时,我前锋两师猛打猛冲不顾一切向敌阵纵深突进。我们纵指和第1、3师主力随即在前锋两师冲开的敌阵裂缝中跟进,并向东西两边圧缩敌军,扩大裂缝,逼敌25师前卫第108旅后缩,掩护前锋两师侧后,保证了楔入阵地的稳定。敌人在黑夜中被我军突然打懵,慌乱中不摸底细,两边敌军各自收缩防守自保。我全纵4个师一夜楔入敌阵纵深40多里,割断了74师同西邻25师及65师的地面联系,成功剜割包围了蒋的王牌主力军。 战役开始行动前,何副司令对我说,这次任务艰险,你要派人、机跟着我,好及时侦控敌情。我就派了两个侦听员带两部报话机跟着何、谭首长行动。次日何、谭回到纵队指挥所,他们也跟着回来,顺利完成侦听任务,首长很满意。

5月16日孟良崮战役的最后这天,在我军1、4、6、8、9五个纵队的强大合力打击下,74师负隅顽抗垂死挣扎之际,张灵甫的参谋长在报话机上一再向近在咫尺的25师黄百韬苦求增援,我听得他泣不成声地哀告哭求黄百韬:“看在党国份上,看在钟麟(张灵甫原名)先生面上,赶快伸过手来拉兄弟一把吧!”何克希副司令高兴得哈哈大笑说:骄横不可一世的74师也有他哭的一天!叶司令说:74师今天已到末日,谁也救不了他!哭有屁用!(这是我又一次听到敌方将领在战场上被我军打哭,上一次是鲁南战役最后在枣庄被歼的整编51师师长周毓英絕望地痛哭不已,他还不过是杂牌军。而74师是老蒋首屈一指的嫡系王牌御林军,其将领竟也被打得哀哭求援、泣不成声,确是大快人心!当时我们心里都是何其痛快和自豪!) 这天黄伯韬虽全力以赴,直逼到我纵队指挥所后背天马山,却被我纵廖政国师长挡住,隔着个天马山这一把始终沒拉着,就在眼皮底下看着74师全军覆没。战斗结束傍晚准备撤离时,何副司令坐在小板凳上看我们拆天线收机器,他高兴地唱起了京戏:我正在城楼观山景,一面唱还一面拍着膝盖打鼓点,非常得意!

1948年2月底,1纵在鲁西南北移至东明以南,准备北渡黄河到濮阳地区休整。敌王牌主力第5军邱清泉部,竟然一夜行军80多里超越我军拦在北面迎头阻截。叶司令大感意外,问我是不是主观主义搞错了。当时作战室内气氛紧张,突闻"咣咣咣"廹击炮响,听得炮声来自北边,何克希副司令笑起来拍着我肩膀说:果然从北面来了!我们秦基同志的技术侦察情报向来不会搞错哟!又说:这个邱疯子倒是狂得可以,难为他如此卖力,一夜间跑这么多路,在蔣军中还没有这样的先例呢!(一般蒋军都不夜行军,就是白天也只能走30里,能走50里就了不起了)。 听何副司令这一说,作战室内气氛顿时轻松活跃起来,大家相互轻声议论。

在谭副政委把小报话机给我使用时,要求在不影响侦控敌台的情况下,每天记录下主要新闻说给他听。所以除紧张的战斗日子外,平时不打仗就要每天向他报告收听到的重要新闻。那时主要听延安广播台(后来是邯郸广播台),呼号xncr。以及莫斯科、华盛顿、南京中央社的新闻评论等。后来叶、何也把收音机精简,同谭一起听我讲。每天吃过晚饭就是我向他们报告的时间,从国际大事到国内新闻,(特别是各战区的战况,各方都会广播)以及时事评论等等,最后就讲当面敌情。何副司令因此戏称我为“消息灵通人士”。每当晚饭后我拿着稿纸走过去时,就招呼叶、谭:消息灵通人士来了,来听听今天有什么好消息!   听我说完后,首长们还要议论一番。综论国际国内形势,了解当面敌情后,我们四人就打一场当时流行的扑克“百分”。

每次战役后我都要总结一下经验,1948年7月豫东战役结束我们“五台”自己总结经验后,我特意请纵队刘飞副司令员来给大家讲话作指示,因为他原是2师师长,濮阳休整时任纵队副司令员。我邀请时他很高兴地对我说:在师里就听到叶老总夸赞你们的工作。我知道叶老总有三样宝贝常带身边,你们“五台”就是其中之一,但这是秘宝,人家不知道,我到了纵队司令部才见识到你们的工作情况。于是他欣然而来,他在讲话中说:你们“五台”的作用別人是想不到的,你们掌握敌情,真是指挥员的耳目。每当重要关头,司令员总要找秦基同志问问敌情,甚至敌人指挥官有没有动搖都要听听秦基同志的看法,好像不是参谋长的“参谋长”。但是你们又是无名英雄,为了保密,不能公开表彰你们,让敌人知道,你们的困难就大了。刘副司令的话给我们很大鼓厉,大家更加干劲十足。

七、粟司令亲笔要宝

无线电波侦察手段截取情报之快,得天独厚。由于种种原因,往往在战场上出现影响战局的重大敌情变化,叶司令得知后向野司报告并提出建议应对时,野司首长还未得知。因此野司粟裕副司令曾几次问叶飞:为什么你的情报比我得到的快?叶司令对此非常得意。 陈毅司令员更是亲眼见到我们在战场上随时掌握敌情之快。

后来野司情报部门派专人來要我的小报话机,我推托说这是谭启龙副政委的宝贝,我是向他借用的,不能给!先后两次来要都被我这样推脱了。可是第三次,他们拿着粟裕写给谭启龙的亲笔信来要,我只好向谭报告。谭看过粟的信后问我:“给拿走的话,对你的工作有何影响?”我说:“我们现在平常都使用缴获来的大报话机(宿北战役后我把几部缴获的V101大报话机中的收讯机拆出来配上木匣就像普通收报机那么大,发报机仍在大壳子中交还司令部三科), 小机子帶在身上行军时用。” 谭考虑后说“:野司既然来要了三次,粟司令又亲自写信给我來要,不给就不大好,你还是割爱给了吧!”

其实我纵在战场上情报之所以快的主要原因,並不在这个机器上。而是在于这种技术侦察手段具体操作的工作方式、和指挥员对这种侦察手段的使用方式上。一句话:事在人为!(怎么搞法?怎么使用?皆事在人为也!)  我工作方式的特点是侦收、破译、整理集于一身; 叶司令使用方式的特点是亲自直接掌握、情报信息一步到位(拿叶司令自己的话來说,就是让自己头上长个顺风耳)。

由于侦、破、整三位一体,我既是报务话务侦收员(即使后来人多了,由值班侦听员分工监控敌军各部电台,如有那个台叫通要发报或指挥官要通话时,我都要亲自收抄收听); 又是密码密语破译员;  更是分析整理掌握敌情的情报参谋。 把侦截的密报密语等原始电波信息,当场解密破译,立即整理成情报语言,而且当场直接就报给司令员。这样,情报信息一歩到位,没有任何中间环节,司令员就得心应手当机立断。 这种三位一体情报一步到位的方式,非常便利,快㨗灵敏。自然要比各门技术分工、情报信息几经转手才到指挥员手中快得多。不但在战场上赢得宝贵时间,抢敌先机克敌制胜,而且叶司令常比野司首长早一步得知。

当时我们在无线电报话侦察的技术操作情况大体是这样的: 根据作战需要(这要随时了解作战部署、首长意图、战况进展等等,才能主动适应配合作战指挥的要求), 分别主次严密监控敌军各部电台的各种电波信息,把其出沒时间、音量大小、讯号特征、通报手法、电报缓急多寡; 通话人的身份、方言、习惯语和语气声调; 密语、密报、地图坐标密码等等各种生动现象和信息,全部照收不误、尽可能点滴不漏; 再恰当运用已在实战中摸索掌握报话技侦的四项规律(台情动态特征规律、语言文字格式规律、密语密码编制规律、战情发展变化规律),对这些原始信息资料加以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表及里、由此及彼的猜解破译; 并结合五情(台情、密情、话情、报情、战情)具体分析研究,加以综合整理。 换句话说就是:集三位于一体,把握四项规律火候,熔五情于一炉,把电波中所有各种原始信息资料,随时快速反应、当场转化为作战最需要的情报。 因而达到了当时报话侦察在技术上所能夠达到的高灵敏度。不但及时破译纵队当面敌军报话台的密报、密语、密图,从中取得机密情报;而且只要敌台讯号出来就能取得情报,判明其部队番号和距离位置、判断其动向等等;甚至敌台讯号不出来也可推断出重要情报。

蔣军各部大都使用美援V101型报话机,战场上近距离通讯用机上伸缩天线(拉出伸展长不到两米),较远距离通讯则需架设长天线。 我一开始就很快完全掌握了敌军报话发讯机的功能,根据它用短的或用长的天线、用报或用话等不同情况,从其讯号的音量大体判断出同我方的距离。再拫据敌情发展判断方向,就可知其大体位置。等他叫通用密语报告位置时,就可参照这大体位置结合密码和文字规律的因素,当场迅速破译出地名,在地图上找到确切位置。 电台讯号、手法各有特征,报务员和各级指挥官的口音、口气、习惯语等,毎个人都会有所区别各有其特点,听到过一次,就留存脑海。第二次再听到,在脑海中搜索对照扫一扫就能辨别判断,就像现在的电脑一样(其实这该倒过来说:不是人脑像电脑,而是后来人类发明的电脑把人脑的功能电子化、程序化而已。) 当敌台报务员开机试讯号用手发V字点点点大,或对话筒一吹、手指一弹、喂喂两声,或叫通后指挥官一开口,总之只要它讯号出来,就能扫出他是谁从而判定他部队番号。又因为在战场指挥所内随时了解敌我双方战况,对敌方指挥官在战场上不同情况下用密语密码通话的内容,可充分运用战情发展变化规律,结合其讲话的情绪、口气等生动情形,就可大体识破其用意而便于迅速破解其密语密码译出其原意。 可见,在战场上侦破整三位一体操作的工作方式本身有很大的优越性,把生动原始的信息转化为情报的过程简化而且降低了难度,侦破速度也就大大加快,当场破译解读。(电视剧《暗算》中那个瞎子天才侦听员创了奇迹,其实我们比他更高超。而且我们没有天才,前面所述那些拿手、绝招都是在战场上的实战中摸索、钻研、磨炼出来的!)

叶飞司令员亲自掌握使用技侦手段的方式也有很大优越性。他要我直接报告敌情而不经过参谋长转述,而且向来不看我写成文字的情报而要我指着地图当面口述(我总是向司令员面述而把文字稿交给参谋长),这是因为从敌军报话电台侦破的战役战朮情报材料很生动具体,写成文字就比较死板,有许多具体情节还无法描述,还有些零星点滴的征候迹像如果不同战场上各方面情况联系起来,往往看不出其情报价值而很容易被忽略。当面口述不但可以听到生动活泼、具体形象的第一手信息素材的描述,原汁原味不走样,而且还可以当面问个一清二楚、相互通气,从而同其他方面获得的信息和战场实况等交流,相互佐证,分析综合,当场作出决断。而那些不显眼的迹象征候、蛛丝马迹的素材,到了掌握全面情况的司令员脑中,放在战役全局观察,往往成为重要的决断性情报。 例如豫东战役关键性的常郭屯战斗,从敌旅长求援的慌急征状判明其完全动摇,立即全力给予最后一击而迅速全歼该敌,打破了敌我全面相持的僵局,使整个战场局势急转直下。 又如解放上海战役时敌各部有线电话都通着,其无线电台只在每个整点开机试通一下,最后那天凌晨敌电台部分未开机,下个整点又大部不开机,我把这征候报给叶司令,他一听就断定敌逃跑撤退了,赶紧下令追击,截获准备装载上军舰逃跑的蒋军二万。可见即使一些蛛丝马迹的征兆也能被司令员恰当利用。 总之,报话技术侦察手段直接亲自掌握在司令员手里,自然就能得心应手地利用其高灵敏度,充分发挥无线电情报信息的作用。

叶飞司令员对我们的工作极为重视,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后来还特意亲笔写了对我的鉴定意见,其中几句写道:“在解放战争中1纵队的空中侦察组对战争的贡献是很大的,特别是重要战斗关头均起了决定的作用,几乎每一次战役都起了应有的作用。 秦基同志在战争中长期担任此项对党有重大贡献的机密工作中,一贯埋头苦干、钻研,是可为模范的,没有问题,对党对革命是无限忠诚,不计个人的地位与要求的。” 其实我们只是在司令员需要判明敌情、定下决心时,及时提供了准确的情报依据。

最后,令人遗憾的是,在我纵未有缴获前就用上的那个美国微型报话机,我带在身上用了整整一年,爱如至宝! 但被野司要去后没用几天,竟会不小心把A、B电接错,七个“花生米”真空管灯丝全烧断,废了! 我知道后很心疼无奈,真是可惜! 新中国成立后,我到原野司有关部门去找它的“遗骸”,早被丢弃不见踪影,没了!

                       

   

                         浙东分会 秦基

 

 



                                                              (浙东分会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