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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队——革命的熔炉

  • 时间:   2023-01-18      
  • 作者:   季尼      
  • 来源:   北京新四军研究会一师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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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9月,新四军军部教导总队将七八十位女学员编成第十一队,住在云岭镇观街尾一家地主的粮仓里。学员中,有从上海动员来的一批女知识青年及工人,有参加过三年游击战争和二万五千里长征的老红军,还有少数当地参军的女同志。女生队设有正、副队长和指导员各一人;下设班、排,每班十二三人。正班长都由参加过战争的女同志担任,负责行政管理,副班长领导全班学习,也就是学习组长,全部由上海来的女知识青年担任。我与张西蕾、罗伊都被指定为学习班长。

教导队是培训干部的,有的队以学军事为主,有的队以学政治为主。十一队是学政治为主的,也学些军事知识,进行必要的操练。不久,上海与其他地方又陆续来了不少女同志,便改编为八队;根据文化程度高低,分为八一中队与八二中队,八一中队由文化程度高一些的女同志编成。这时,整个教导队由云岭搬到中村。

我们的生活像陕北的抗大那样,建立团结、紧张、活泼、严肃的作风。每天一早,随着军号声起床动作迅速,穿戴整齐,理好内务,洗漱完毕,即在军号声下奔向操场集合,由值星排长带领跑步。跑步结束便进早餐,紧接是上课。一上午共有三节课。吃午饭前,按班排站队,队长经常利用这时间通知一些事项,解散前由一位同志出来指挥大家唱一支歌,然后按班集体吃饭。午后休息一小时,下午上两堂课。晚饭时,也是全队集合,这叫晚点名。队长、指导员队前训话,批评与表扬兼有。晚上以班为主进行学习讨论,九点钟在熄灯号声中睡觉。每周一次生活检讨会,互相间展开批评与自我批评。

由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生活,所以整天感觉紧张。但大家都是自愿前来参加革命的,所以都努力克服着,不叫苦。当然,也难免有些跟不上。如一早起来上厕所,几只粪桶实在不够用;若遇上便秘、月经之类,那就更糟。集合号吹响了,也只好带着负担去出操、跑步。于是,有的同志不得不深夜起来,提前解决困难。 

再如睡觉是集体通铺,木板面积有限,只能沙丁鱼式地躺着,想翻身便会影响他人。值得一提的是,在这紧张的生活中,经过战争锻炼的红军女战士起了模范带头作用,从各个方面帮助并团结我们。一遍遍手把手地教我们怎样打绑腿。晚上睡觉时,又教我们按顺序放军帽、绑腿、衣裤。起床先穿什么后戴什么以及怎样整理内务等等。

为使我们适应战争环境与今后工作的需要,队领导有意识地让我们锻炼体力,除出操跑步外,还与男生队爬山竞赛。老红军陈铁君同志给我们讲游击战争,还组织我们实地演习,教我们怎样利用地形掩护自己,杀伤敌人。深秋时节,山坡上操场上都铺满了厚霜。我们一人一支七斤半重的汉阳造,进行步枪操练。先是持枪跑步,几圈跑下来,便汗流浃背,喘息不止,又练习立式射击。双手举枪瞄准目标时,教员检查每个人的姿势,看是否掌握了瞄准器的准星。站久了,阵阵寒风吹来,步枪既重又冷,手指开始麻木了,已不能按要领扣动扳机,当教员下令“放”时,只听扳机声七零八落。卧式射击,人紧贴霜地,待站起时,霜地上出现了每个人的身印,霜花被体温融化了。教员说,革命战士爱护枪枝要像爱护自己的生命一样,枪要常擦并加油。我们的班长胡平然同志,经历过三年游击战争,有初中文化,曾坐过牢。她能将一支枪拆散,指出每一零件的名称、作用,然后又一件件装配起来,使我们增长了知识。

八队营地前,设了个哨位,每班日夜轮流放哨。晚上,点完一支线香换一次岗,带哨的班长,将接岗的叫醒带去上岗。遇到班上有病号或人手不够,班长得代为站岗。我虽然是副班长,也常有机会负责带班放哨。那时,就整夜不能安眠了。因我队营地靠大路口,来往行人多,要求格外提高警惕,夜间更是如此。不知是哪位同志,对皖南的五香花生米特别爱好,在放哨时吃了起来,掉了一些花生米皮在哨位地面上。队长集合全队人员,作了严格遵守军事纪律的要求,责成那位同志作了检讨。

举行夜间紧急集合时,要求在一刻钟内穿好衣服,打好绑腿,背上行装,集合行军。八队动作迟缓,有人背包打得不紧,走不多久便松散开来,掉在地上,还有掉队的等等,洋相出了不少。

打过一次靶。每人三发子弹,每枪射中了得10分,偏了些的可得七八分,什么也没有打中的是零分,此时靶场上就有一面乌龟牌摇晃着。打了满分的,则是一面红旗招展。靶场安排在离营地较远的山坡间,大家采用卧式姿势,有军事教员指导。他要求大家沉着,右肩紧顶枪托,扣扳机时要屏住气。我是近视眼,尽管认真地按要求扣动扳机,结果只得了七分。其他同志有得分多的,也有被枪托后挫力撞痛了肩头而哭了起来的。

我们的学习挺紧张。政治经济学由冯定同志讲课。为了讲清楚剩余价值以及资本家如何剥削工人,他列举30年代的电影《摩登时代》中工人被剥削的动作,一面讲一面模仿,逗得大家捧腹大笑,很容易地理解了这一论据。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是由夏征农同志讲解。这是战略策略性较强的一门课,同志们没有这方面的理论与实践,很不容易理解。夏征农同志耐心地列举各种情兄,不厌其烦地反复讲解,直到大家理解。妇女问题与社会发展史则由罗琼同志讲课。她讲得通俗,有条理,受到大家的好评。国际问题由陶白同志讲。这是比较费劲的,诸如帝国主义五大特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垂死的前夜,以及首先在一国建成社会主义等理论,在学校时只接触过这些名词,至于论点根本没有听到过。那些红军女战士和女工们就更难听懂了。为弄懂这门课,我们死记硬背兼阅读其他书籍。文化低的,采用互助办法,由学习班长帮助她们一条条死记。持久战,忘了是哪位同志教的了。为了学得更多些,有的同志还在云岭街上的新知书店买了《国家与革命》《政治经济学》《大众哲学》《列宁主义基本问题》《联共党史》等书拼命地啃,做读书笔记,不懂的就请教罗琼教员。由于认识到没有理论就不能指导实践,革命者没有理论会犯盲动的错误,所以,把在学校读书时的用功劲儿,完全用到学习革命理论上来了。这一时期的学习,使我们在革命理论方面打下了基础,对以后的工作帮助很大。

课外的学习讨论会上,根据教员出的题目逐个讨论,规定每人都要发言,领会多少就讲多少。定期举行问答晚会,题目事先不公布,写在纸上卷起来,放在一只碗里,开会时自由报名上前抓题目,谁抓的便先由谁回答,同一班的人可以补充,其他班认为不足的,可以另行发言。发言者如果达到了“抓住中心、联系实际、有所发挥”三个要求的,奖励一个炒米花团(泾县一带民间食品)。大家对问答晚会很感兴趣,它不仅考验每个人是否真学懂了,还锻炼了每个人的表达能力。工农同志积极性很高,争取回答问题,她们能抓住问题的中心,熟练地运用一些政治术语(如基本上、原则上、革命立场等),而且比我们知识青年大胆,不害羞。这些学习方法,对提高学习的积极性,启发思考问题,起了很好的作用。

在中村时,因为从上海、温州、金华等地又来了一批新同志,八队的学员既有大学生、中学生,也有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有资本家、地主的女儿,也有工厂女工和童养媳;还有少数已经结婚。尽管生活、思想、作风各不相同,入伍动机也不完全一样,但为了抗日,挽救民族危亡,大家从五湖四海汇集到皖南。怎样从政治、思想上教育好这批青年,把她们培养成革命女干部,政治思想工作是很重要的一个关键。

队里要求每个党员努力学习,团结与帮助非党同志,起模范带头作用。党员在问答晚会、学习讨论会上抢着发言,劳动时争着干重活,课余时间找群众谈心。由于学生占有一定的数量,自由散漫习气有所表现,谈得来的聚在一起,看不惯的则疏远些,与工农同志显得有些合不来。队领导针对这些现象,提出知识分子与工农打成一片(我估计也向工农同志提出如何团结知识分子)。这一号召使情况起了很大的变化:课余时知识分子与工农同志手携手散步谈心,知识分子了解到工厂女工、童养媳被剥削压迫的痛苦,工农同志认识到知识分子优点……这样一来,双方的情感发生了变化。不久,整个队里出现了团结、友爱的气氛。

八队强调组织性、纪律性。外出要请假,遵守作息时间,以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教育大家,全队集合时,队长带头唱这支歌,加深大家的印象。

表扬好人好事,批评不良倾向。除在全队集合时进行外,更多的是在日常班组生活中进行。党小组内的批评与自我批评,抓得更是严格而及时。

抓俱乐部工作,如办墙报、教唱歌、组织文娱晚会,活跃队的文化生活,使大家精神饱满乐观。我曾担任过一段时间的俱乐部主任,直接体会到队领导很重视这项工作。

学习中联系思想实际。难忘的是,组织大家学习毛主席的《反对自由主义》时,先要求逐条背,然后联系实际,如当面不说,背后乱说,同乡同学关系,明哲保身……等,这对参加革命不久的青年,是一次很重要的思想教育。

队领导以身作则。要求学员做的,她们也一样做到。同时,学员中有困难就帮助解决:如有人想家了,就耐心地做工作;有病的,专门给她做病号饭;对生病住院的,队领导包括教员都亲自前往探视、慰问。队长于晶同志给同志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八队的同志对队领导很满意,她们对实际问题既能帮助解决,又注意让学员们在实际生活中建立自力更生的观念。

当时,皖南山区群众普遍患有疥疮。八队女同志常借用群众的木盆洗衣擦澡,不少同志很快传染上了,又痒又痛,厉害的还影响走路、坐和站。队领导发现后,即刻抓卫生教育,配备了卫生教员郑素文同志,教育大家要用灰锰氧将借用的木盆浸泡消毒,用硫磺膏擦抹疥疮。美国女记者史沫特莱为此募捐了一笔钱,建造了简易澡堂。

就在这时,又有些学员生了虱子,并很快蔓延开来,卫生教员督促大家勤换衣服,修剪指甲,定期进行检查,还动员大家剪短发。我的头发里也长了虱子,在于晶队长的动员下,带头剪了短发。短发梳洗方便,便于抓虱子,脱下军帽,放在膝盖上,用梳子一梳,便可见到不少小小的黑色虱子落在帽里。

谷场、山坡、祠堂都是我们的课堂。没有课桌,做笔记、写信一律在膝盖上。座椅是草垫,自己动手用稻草编成,与蒲团差不多。去云岭陈家大祠堂集会时,每人手里都拎一个草垫。编草垫要先搓草绳,不少同志的手搓破了皮,有的则根本不会搓。有人编的草垫好,有的编得拎不了几下就松开了。从云岭搬到中村时,队里用具及各人行李,大家动手搬,办法是互助,两人找一根扁担慢慢抬,10华里的路程,不知休息了多少次,还走得汗流浃背。中村的营房建设,也是动员大家扛木料协助工人建成的。

八队伙食搞得好,同志们至今谈起还很是留恋,我甚至认为比现在机关食堂的伙食还好。早餐,大米稀饭,两个菜:花生米炒豆腐干、油条,或是嫩豆腐拌皮蛋、肉皮或肉骨头炖黄豆或蚕豆,经常变换。花生米豆腐干合吃有熊掌之味。炖黄豆与蚕豆,烂而入味,汤成胶状,营养丰富。这是炊事员利用余火,晚饭后炖上,第二天一早就成了。午饭是大米饭,大青菜炒得嫩而有味,红烧青弋江的新鲜鱼,加点辣椒粉,汤变得红澄澄的,再撒上些绿色的葱蒜,色香味实在诱人。大家总是吃得特别多。汤很少,不能满足每个人的要求,为此,在班务会上讨论决定,在吃第二碗时才可以舀汤,看来是小事,却锻炼顾全大局,克服自私思想。晚餐与中午差不多。富有营养的伙食,乡村的新鲜空气,特别是精神上的愉快,使每个人都增加了体重,面色红扑扑的。

在我们心目中,中国共产党是崇高的,代表着光明,是劳苦大众的救星,是中国的希望。不少人尤其是青年知识分子,不远万里奔向延安,投向党的怀抱。那么,在新四军有没有共产党呢?我在八队生活一段时间以后,便注意并考虑这个问题了。我发现,有些学员学习、劳动特别积极;晚饭后,有些学员三三两两地离开营地,向山坡僻静处跑去。以后才知道她们都是中共党员,去山坡那里开党小组会。

在云岭时,我与班长胡平然同志,因是正副班长,接触的机会较多。我俩的铺位紧挨着,交谈的机会也就多些。她问过我的家庭情况,试探我对党的认识与入党要求。一天凌晨,她发觉我醒了,便紧挨着我的被窝,将一张入党志愿书交给了我,并要我保守秘密,填写时不能让人看见,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当时我强压着兴奋,至今难忘。第二天,黎明前悄悄地躲进俱乐部,点着一个剩余的蜡烛头,激动地打开了入党志愿书,坐在地上,利用膝盖逐条填写。在对中国共产党与国民党合作持什么态度一栏里,我糊涂地希望国共两党永远合作,多么无知与幼稚。搬到中村后的一天下午,天气特别晴朗,大家在山坡上听课。突然,于晶队长把我叫了去。我心跳加速了:是否我有什么不是之处,要批评我了?怀着不安的心情,跟着她来到队部。进门一看,周林同志坐在那里。队长温和地说,周林同志找你谈谈。于是,我随周林同志来到营房边的山坡旁。他手里拿着一迭文件,一只脚支撑在山坡上,详问了我的家庭情况,对人生的意义和对共产党的认识,以及为什么要参加共产党等等。我如实地一一作了回答。谈话结束后,他在腿上摊开我的入党志愿书,写上“该同志认识忠实……”。1938年10月6日晚饭后,胡平然同志悄悄地扯了我一下,说随她出去一下。她把我带到营房后面的山坡上,只见陈铁英、陆角初、陈建平等同志坐着聊天。我们一到,胡平然同志便宣布开会。从此,我便成为中共候补党员(3个月候补期)。这是我参加第一次党组织生活,从这时开始,我获得了政治生命,在党的教育培养下,为党的事业工作了一辈子。胡平然同志告诉我,她与于晶同志是我的入党介绍人。

八队是一座革命的熔炉,在当时,集中而有计划地培养女干部,除延安外,就是新四军皖南教导总队的女生队了。这是对党的事业一大贡献,有其重大的历史意义。在新四军历史上,也应有其一定的地位。作为我个人来说,八队更是永远难忘。

 

一师分会 季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