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3月27日嵊州东王村 

昨晚抵达嵊州，住在剡溪宾馆，晚饭后在江边散步。望着夜色中的这座城市，它带来了太多的遐想，越剧为什么诞生在这个地方？与它临近的绍兴、诸暨、上虞、余姚等和它非常相似甚至更为优越的县份，却为何没有这个历史机遇？过去都说嵊县是出强盗的地方，为什么阴柔婉转、儿女情长的越剧，会诞生在多强悍阳刚的嵊州地盘？究竟是一种什么强大外力和决定性内因，促使了中国这个主要地方性大剧种的诞生？这一切都要通过我们拍摄的纪录片予以解答，为此充满好奇和期望。

                        当年嵊县艺人就是沿着剡溪远走他乡

                                 嵊县小歌班艺人水路图

清晨，到嵊州市甘霖镇东王村，路上的行人很少。远望村外的田野，地里的油菜花已经开了。九十四年前的今天，在这个浙东随处可以见到的小村庄，钱景松、李世泉、高炳火等几个艺人的一次粉墨登场，居然诞生了一个剧种。这几天正是春分刚过，一个万物勃发的季节，越剧在这个时候诞生有一些寓意。在村口那棵大樟树下，我们架起了摄像机，拍摄了《百年越剧》的第一组镜头。本想放几个鞭炮以示纪录片开拍，但此时天还没有全亮，大多村民尚在睡梦之中，此举怕有扰民之嫌，故作罢。不久天就下起了蒙蒙细雨，顿时给人以一种凝重的感觉。下午到嵊州市委宣传部，拜访金昌进部长。他欢迎我们到嵊州拍摄，并给市文化局领导打电话嘱托此事。又去拜访分管文化教育的何国英副市长，这是一位非常有能力的女干部。这些年我们到嵊州拍摄有关越剧的节目，大多是她接待我们的，她说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她。到嵊州市文化局，裘局长安排办公室范秀芬大姐照顾我们在嵊州的日常生活。范大姐长得十分清秀，原来是嵊州越剧团的演员。

2000年4月17日上海淮海中路新康花园

                           作者在袁雪芬老师家中

   下午到位于淮海中路的新康花园袁雪芬同志家，联系采访事宜。袁雪芬同志是中国越剧发展与繁荣时期的领军人物，是一面充满光辉和成功的旗帜。回顾她走过的艺术道路，代表着一切德艺双馨的越剧演员走过或正在前行的道路，代表着越剧界中高尚、正直、善良的人格力量。当初在接受《百年越剧》拍摄任务时，第一个念头就是尽快见到袁雪芬同志，当面聆听她的教诲。越剧近百年的历史，尤其是20世纪40年代的新越剧运动，新中国成立后越剧的繁荣与发展，她都是亲历者和见证人，必须认真倾听她和前辈艺术家的意见。袁雪芬同志在客厅亲切接见我们，晚上得到回音，她接受我们的采访采访，虽然最近身体不是太好。

2000年4月18日上海越剧院

   上午九时，准时来到上海越剧院。袁雪芬同志的秘书黄德君告诉我们，袁雪芬同志已在办公室等候了。

    袁雪芬同志和我们谈了一个上午，从当年在嵊县兴福庵学艺，到1942年越剧改革起因及过程，从鲁迅小说《祝福》改编新编越剧《祥林嫂》，到“越剧十姐妹”的起因与形成，从马樟花之死尝试越剧改革，到筱丹桂被逼自尽和黑恶势力的斗争，从参加全国政协会议和开国大典，到新中国成立后华东越剧实验剧团，从党和国家领导人如何关心越剧，到率领中国越剧团到苏联和民主德国演出，从“尺调”的形成过程，到对越剧未来的展望等。在六十多年艺术生涯中，袁雪芬演出了100多台戏，成功塑造了众多不同时代、不同性格特点的女性形象，如祝英台、崔莺莺、祥林嫂、花木兰、梁红玉、秋瑾等。面对摄像机的镜头，袁雪芬同志回顾了自己的一生，留下了珍贵的影像资料，自己也受到了很大的教育。谈到1942年的越剧改革，袁雪芬同志感慨地说：
“多少年来，经常有记者这样问我，今天你也这样问我，1942年为什么要搞越剧改革？如果用一句概括的话来说，那就是因为对当时越剧发展的现状不满，也可以说是被那个可诅咒的旧社会逼出来的”。

   这一段话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袁雪芬同志充满感情地说：“1949年9月，我作为戏曲界的四位代表，另外三位是京剧表演艺术家梅兰芳、程砚秋、马连良，到北京参加全国政协第一届全体会议时，周总理专门找我和梅兰芳谈过一次话，周总理说，京剧男旦到梅兰芳这里结束，越剧女小生也到你们这一代结束，希望你们为此努力工作。周总理的指示京剧梅兰芳做到了，越剧没有做到。我一直为没有完成周总理交代的任务而感到内疚和惋惜。”她叫我带信给浙江越剧界的同事们，希望他们能够周实现总理的嘱托。

                                    周恩来、邓颖超和袁雪芬
    采访结束，拍摄袁雪芬同志在办公室工作的一组镜头。中午，袁雪芬同志在汾阳路150号请我们吃工作餐。这里原来是上海越剧院学馆，赵志刚和万中良他们这些学员曾在这里学习生活了十年。改革开放后开始搞经营，上海越剧院和梅龙镇酒家合办了一家越友酒家。饭店经理告诉我，有一年有人请国民党高级将领白崇禧的儿子白先勇在这里吃饭。吃到一半时白先勇突然离席，到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回来兴奋地说，这里是他10岁时在上海住过的家。告别时，袁雪芬同志说若有空，还要和我们再深谈几次。

                 钟冶平

               2022-07-01

作者介绍

    钟冶平，国家一级导演，越剧史学家，曾任职于浙江电视台文艺部、浙江卫视节目中心。四十年来，执导的纪录片、电视剧、大型综艺晚会，多次荣获国家级和省级奖项。

他对越剧的突出贡献，是在历经六年创作的10集纪录片《百年越剧》中担任总导演。该纪录片荣获“中国广播电视大奖•广播电视节目奖（第20届电视文艺星光奖﹚”，中国广播电视协会“纪录片奖•一等奖”、“优秀导演奖”、“优秀摄影奖”；浙江省广播电视文艺奖•文艺专题一等奖；浙江省新闻奖•一等奖，浙江省电视文艺牡丹奖•一等奖。出版百年越剧文集《万紫千红总是春》。在20集越剧名人纪录片《舞台姐妹》中担任总导演，纪录片在中央电视台戏曲频道播出。在13集纪录片《浙江戏曲名人》中担任总导演。在国内首家影像越剧馆担任馆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