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1945年9月底至10月初,根据重庆谈判协定,遵照党中央的命令,我军浙东纵队15000多人忍痛告别浙江东部,北撤去山东。7年后,他们从朝鲜回到浙江。队伍依然士气高昂,归来的子弟却不多了,当时有句话叫作:“北撤一万五,归来两三千”。
浙东纵队诞生于浦东,发展壮大于浙东。1941年春,党在上海浦东的一支800余人武装来到浙东,华中局又派来一批骨干,汇合浙东党组织及游击队,一起开辟浙东抗日根据地。到北撤时,武装队伍15000余人,发展根据地两万余平方公里,人口400万,是全国19个抗日根据地之一。
北撤是分三批渡海跨过杭州湾的。10月5日,当第二批人员在澉浦登陆时,遭到敌7个团的包围堵截,经16小时血战,以伤亡223人的代价,突出了重围。11月上旬,部队集结于江苏涟水,参加统一整编。浙东纵队15000多人,包括所属第1旅、第2旅、海防大队,浙东地方干部及第2旅家眷。第2旅原是国民党挺进第5纵队,1945年7月才起义过来,官兵和家眷各1200余人,编为新四军独立旅;海防大队两百多人编入华中海防大队;第1旅是第2旅加入前的整个浙东纵队,人多兵强,编为新四军第1纵队第3旅,下辖第7、第8、第9三个团。浙东地方干部,充实到第3旅旅团机关和营连,部分上调组建纵队机关。整编后,部队本来去东北,但到了鲁南,中央电令停止北上,留置山东。从此,浙东纵队长时期奋战在敌人的重点作战方向上,面对多为精锐主力的敌军,英勇战斗,百炼成钢。
宿北战役——扭转战局 ,全靠这场硬仗
解放战争中的1946年12月,蒋介石调集近30个旅兵力,四路齐头并进夹击过来,我华东部队决定发起宿北战役,集中主力打击由宿迁向北进犯的敌整编第11师、第69师这一路。12月15日上午,根据野司的命令,第3旅率第8、第9团猛插敌纵深曹家集,第9团参谋长俞慕耕率领前卫2营,冒着敌机和炮火的拦击,急行20多公里,进至曹家集西侧,逮了敌人几个架线兵。一审讯,他们是敌“五大主力”之一的整编第11师,师部在曹家集,从这里往前一点就是曹庄,那儿有该师的工兵营、骑兵营,再往前是炮兵团。16日4时,俞慕耕带领2营扑向曹庄,敌游动哨发现我军,大声呼叫起来,酣睡中惊醒的敌军正在慌乱地找衣服、摸枪支,我军破门而入,逐房逐屋地消灭和俘虏敌人。前后10来分钟,俘获敌工兵营、骑兵营600多人。战斗中,顽抗的敌人被消灭,接着又击溃炮兵团,敌顿时陷于一片慌乱中,师部也乱了套,人仰马翻,乱窜乱嚷。师长胡琏半掩着睡衣,赤着脚,冲出门,大喊:“手枪营!手枪营……”及至天明,敌发觉我孤军深入,兵力不足,就急调第18旅分两路猛攻我第9团阵地。战至11时,据守曹家集西侧桥头的2营4连、6连,陷入敌重围。突围时,俞慕耕端着冲锋枪冲在前头,英勇牺牲。最终两个连队仅40余人冲出重围,其余全部壮烈牺牲。冲出来的同志个个枪管炽热,刺刀滴血。
在冯庄这边,我第8团7连、9连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英勇苦战,守住阵地。奉令撤出时,7连副连长谢元成、9连副指导员刘玉其负了重伤,敌兵围上来想抓活的,他俩各自拉响手榴弹,与敌同归于尽。15时,第8、第9团全部撤出战斗,重新集结整理。
16日晚,根据野司首先求歼敌整编第69师的部署,第3旅率第7团再度揳入敌纵深,和同时揳入的第1旅、第2旅一起,在敌人心脏夺取了十几个庄子,控制了一条地带,为全歼敌整编第69师创造了极为有利的局面,但自身亦处于四面受敌的险境。
17日8时,敌整编第11师第118旅开始猛犯我第7团蔡林、菴庄阵地。坚守蔡林的第7团1营和坚守菴庄的2营两个连队,英勇阻击,击退了敌人连续三次进攻。在敌第四次进攻时,我蔡林、菴庄阵地失守。与此同时,敌以空军猛轰我友邻阵地。在此情况下,野司曾电令视情后撤。纵队鉴于敌已向我发起疯狂进攻,并以飞机、炮火封锁我后路,如此时后撤,不仅整个战役企图可能落空,还将造成部队的混乱和伤亡,遂下定决心与敌死拼到底。
考虑到第7团坚守的高家洼、沈庄,是阻挡敌整编第11师的最后阵地,事关全役成败,纵队叶飞司令员给第7团下达了“不得丢失最后阵地”的死命令,同时从第1旅抽出4个营作为纵队的预备队,听命随时发起反击。生死存亡的决战在即,第3旅刘旅长、杨政委火速赶往第7团,向指战员宣告党委的决心:“为了胜利,为了全局,即使我们全旅拼光打光,也在所不惜!”。
敌人又开始进攻了。敌第118旅两个团,在12架飞机、1个榴炮团的掩护下,向我第7团张林、高家洼阵地发起猛烈攻击。凶猛的炮火从前沿排击到村庄,又从村庄排击到前沿,村里村外一片火海。我2营4连、5连连续击退了敌人五次疯狂进攻,守住了阵地,但一共只剩下23人了。
敌在猛攻张林、高家洼的同时,又以1个营的兵力,自张林、高家洼之间揳入,猛攻我沈庄阵地,守卫沈庄的7连连续打退了十倍以上敌人的6次集团冲击,伤亡过半,团调8连1个排来增援。16时,敌又越过河堤向我庄沿猛扑。这时,7连仅剩指导员鞠陶和10个战士,8连的1个排也只剩下3人。鞠陶高喊“共产党员站出来,与阵地共存亡!”带头跳出战壕向敌人冲去,团参谋长张季伦,也亲率团指挥所的11人加入反击,打退了敌人的又一次反扑。也就在这时,纵队电台主任秦基侦得:敌整编第11师又令另一个团也投入向高家洼的攻击,我军背后的敌第60旅的1个团也已出动,自北向南夹击我军。形势非常严峻。听完秦基一字一句的报告,只见叶飞突然脸色一沉,毅然定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预备队立即出击,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早有准备的我第1旅4个营,以敢死队之势,端起刺刀,列队冲击!敌整编第11师猝不及防,一下乱了阵脚,开始溃退,边退边在报话机里急呼:“共军主力反击!共军主力反击!我们后撤……”我军乘胜追击,俘敌400余人。敌整编第69师派出的1个团,这时刚到达我纵队指挥所附近,见势头不对,正在发慌,我军迎头冲击,敌四散逃命,结果小部被歼,大部被俘。至此,经在敌纵深8小时的浴血苦战,粉碎了敌整编第11师的全力北援,扭转了千钧一发的危局。
胜利来得突然又有点意外,我军上下非常高兴。陈毅说,1纵变被动为主动,逆转了整个战局。粟裕也很高兴,多年后还在文章里说:“宿北战役把第1纵队英勇顽强的野战作风传开了。”接着,我参战部队全面投入对敌整编69师的围歼。第3旅第8、第9团也再度投入战斗。各部队密切协同,勇猛冲杀,于19日全歼了敌整编第69师。此役歼敌3个半旅21000多人,是我华东部队自解放战争开始后最大的胜仗。第3旅在此战中有8个连队基本拼光,但经此恶战,部队血性更足了,官兵们自豪地唱起:“北上山东打恶仗,浙东纵队有胆量,死打硬拼不退让,刺刀插进敌胸膛。”
血战长津湖——宁肯冻死也要完成任务
抗美援朝战争中,已由第1纵队第3旅扩编成第20军第60师的部队官兵,在鏖战长津湖的战役中泣鬼神、动天地,打出了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威风。
1950年10月,驻守上海的第60师受命北上山东。11月4日,部队在山东兖州仓促登车入朝。第一仗就是二次战役东线的长津湖战役,首战歼敌1个战车营,俘获美、英、土耳其和南朝鲜(韩国)官兵240人,缴获和击毁敌坦克、汽车78辆。接着奋战黄草岭,和兄弟部队一起给美“王牌军”陆战第1师以歼灭性打击。
此次战役,天气奇寒,气温降到摄氏零下三四十度。部队车运前,只发到华东地区规格的棉衣。其他一切入朝冬季装备,原准备车运途中补给。但由于任务紧迫,部队火速入朝,没有补上。战役中,广大指战员身着薄棉衣,戴着大檐帽,忍着极度饥寒,坚韧不拔,英勇奋战。固守门岘山以南1081高地的14个班的勇士反复与敌厮杀,全部壮烈牺牲;第180团3个营从阵地上下来时,仅剩20余名指战员;刚参加完第一届全国战斗英雄代表大会归来的著名战斗英雄毛杏表也英勇牺牲。在极度严寒中,官兵们不分昼夜地站在雪地里,三天、五天、一星期……渐渐地,许多同志的手脚发黑了,溃烂了,脚、袜子、鞋子粘在一起了,紫黑色的血渍斑斑,加之作战地区崇山峻岭,大雪封山,运输极其困难,粮弹奇缺,部队官兵几天几夜粒米未进,仅以嚼雪充饥,一些同志在冻饿中牺牲了。但活着的同志仍斗志顽强,一些冻伤严重已不能行走的同志,用滑行,爬行甚至滚着身子,坚持战斗。第178团三机炮连副班长饶严昌,肩扛重机枪,一脚一个血印地坚持作战。战斗间隙,指导员端了一盆热水,拿了一双鞋子,帮他洗个脚,可他的鞋子已脱不下来了,指导员用刀子把鞋子割下来,见脚底已溃烂不堪,不能洗了,只得又用棉花和布包起来,鞋子也没法穿了。最后,当部队转移场地时,饶严昌又带领8个伤员,以一个长夜和半个白天的时间爬完了三公里的雪岭,到达了包扎所。
长津湖以南地区追击战历时17天,第20军牺牲受伤两万余人,其中17000多名伤员中有11200余人是冻伤的。第60师牺牲、战伤、冻伤减员也近一半,所属第180团第2连官兵全部冻死在阻击阵地上,但至死仍保持着战斗的姿势。全师还有不少班排战斗到全部壮烈牺牲。战友们掩埋烈士时,看到烈士们个个面向敌方,把把刺刀见血,有的至死仍紧握枪杆,有的抱住敌人难解难分,有的手指上挂着十几个手榴弹拉火圈。战役后期,粮源断绝,饥寒交迫,前线部队一天仅能分到几颗土豆“冻地蛋”,谁也舍不得吃,战士让干部,干部又用体温化开冰冻送给伤员。1985年8月,时任济南军区政委的迟浩田同志来到第20军检查工作,回想当年在朝鲜与第20军并肩作战,他深情地说:“抗美援朝第二次战役,20军有很多冻死的,还主动绕到敌人后面,宁肯冻死也要完成任务,这种作风没有人不佩服的,当时一看到戴大檐帽的就知道是20军。那些冻死的官兵,看到了催人泪下。” 如今,长津湖战役被称为世界战争史上最残酷的战役之一,是彰显我军坚韧和勇气的史诗。
1951年4月,第60师经突击治疗冻伤,调整组织机构,补充兵员装备,又参加了第5次战役。在1个月的持续战斗中,第60师出色完成了各项任务,随后在华川以北一条30公里宽的正面上,和第58、第59师一起,全力投入战役转移阶段长达50天的阻击防御战。全体指战员在昼夜作战、阵地失而复得、工事毁而复修的激战里,舍生忘死,坚决遏止了敌人的疯狂进攻,有力地掩护了兄弟部队的转移和休整。阻击战中,第20军部队毙伤俘敌21000余名,出色的战绩被志愿军总部通报全军。
全歼敌“五大主力”的最后一个——分两次,“啃”掉了这个王牌军
解放战争中的宿北战役后,我第3旅随纵队回师山东,先后参加了鲁南、莱芜、孟良崮战役,后又打到外线。就在外线的河南濮阳,1948年5月中旬,朱德总司令前来视察,他在作形势报告中说:“消灭了国民党的‘五大主力’,问题就等于解决了一半”。“你们要玩龙灯,钓大鱼,歼灭第5军”。敌第5军,是我第1纵队的老冤家,其时就在黄河对面。朱总司令这么一鼓动,部队求战情绪更高,驻地四处响起了“打5军,打5军,钓大鱼,玩龙灯,先剥皮,后抽筋……”的歌声。
一个月后,豫东战役打响了。第3师(旅已改师)在战役编成内,和包括第5军在内的敌邱清泉、区寿年、黄伯韬兵团鏖战了月余。 7月4日晨,蒋介石飞临豫东上空督战,敌出动大批飞机轮番轰炸第3师第7团守卫的柴砦、董店等阵地。由于连续恶战,第7团伤亡重大。这时,全团将可战兵力合并组成20余个步兵班,一面抢修工事,一面在阵地上举行火线宣誓。中午,敌机分批对我柴砦阵地进行毁灭性轰炸,阵地上硝烟滚滚,烈焰腾空,敌步兵在坦克掩护和引导下,以密集队形猛攻上来,第7团政委汪志华亲自到最前沿做鼓动,勇士们跃出堑壕与敌拼上刺刀,迫使敌人后撤。敌人连续攻打柴砦7小时,柴砦阵地屹立未动。接着,第7团又奉命参加攻打王老集,这时,全团只剩下12个步兵班了,其中有4个班是9连的。9连是新兵连,原来的任务是抢运伤员。现在由连长李阿其带领参加突击,李阿其手臂被打断负了重伤,指导员范琪接替指挥,在夺回阵地后,范琪又不幸中弹牺牲,营教导员、优秀政工干部夏白,也在突击中壮烈牺牲。第7团勇士们就这样前仆后继,夺取了胜利。豫东战役,我第3师所在的第1纵队以伤亡5480人的重大代价,歼灭了敌1个旅部,3个整团又2个连,俘其兵团参谋长以下官兵7250余人。敌第5军这条“大鱼”,被打得遍体鳞伤,离完全消灭它的日子不远了。
在淮海战役的总攻阶段,机会来了。在永城西北的罗河堤、朱小庄, 第3师发起向敌第5军第45师的勇猛攻击。敌人飞机轰炸,大炮狂轰,两面夹击的火力,又密又急,像泼水一样,我第9团忍着伤亡,坚决前进,揳入敌人的主要防御阵地,展开残酷的白刃战。第7团、第8团全面投入战斗后,敌人又穷凶极恶地先后使用了毒瓦斯和火焰喷射器,战士们在毒气和烈火中翻滚着,用湿毛巾掩着口鼻,流着泪水,顽强地坚持战斗。经三天的连续攻击,最终逼迫敌第45师师长、副师长以下3000多人向我第7团投降。国民党军“五大主力”中的最后一支主力就此覆灭。
淮海战役后,第3师在统一整编中编为第20军第60师,所属第7、第8、第9团分别编为第178、第179、第180团。部队随后参加渡江战役和解放上海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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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9月,第60师奉命移交防务,10月离开朝鲜回到上海,年底移防浙江。一去7年,当初的浙东纵队,战斗里成长,烈火中淬砺,参与了一系列重大战役,经受了敌军多为精锐主力,作战规模大,战役层级高,战况格外激烈的战役战斗的严格考验,无数官兵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查看这支部队的史料,许多连队和营团都有几次打得“差不多”的经历,打得差不多了又补,补了又打。如第9团,因伤亡大,1947年11月并入第7团,一年后才又有了第9团;1951年2月,又因牺牲减员很大,一次性补进了第266团的3个营。硬仗恶仗打得越多,牺牲减员就越大。如今,在第60旅(师改旅)旅史里,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中的烈士,有名有姓写着的共有6281名。这虽包括了后来合并来的原175团的烈士,但没有算进涟水整编时从浙东纵队分出去的部队的烈士。如第2旅,在涟水改为新四军独立旅,半年后又调归编为纵队特务团,后来该团并入第1旅第3团,再后来第3团又合并到第2团……不断地合并表明,第2旅的官兵也大多牺牲了。另外,无名烈士也没包括进去。战争年代,由于战斗频繁,部队高度流动;又因战斗减员,团以下部队拆拆合合很普遍;在战斗胜负难卜时,为防万一,还烧了资料,使得很难建立和保留较全的档案,出现不少无名烈士。一些老同志认为,7年作战,浙东纵队的无名烈士少说也有两千多,不少先烈就长眠在华东、中原及朝鲜那些成片的无名烈士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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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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