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总理旁边是杨小青、王观风

1957年4月23日，周恩来总理陪同苏联最高苏维埃主席团主席伏罗希洛夫元帅到杭州访问，主宾下榻在杭州饭店。第二天，周总理和沙文汉省长等领导和浙江暨杭州社会名流，陪同伏罗希洛夫元帅到西湖区梅家坞十月茶叶生产合作社参观，1949年10月就担任浙江省中苏友好协会副会长的女作家陈学昭也在其中。在与周总理走在梅家坞乡间小路上的时候，陈学昭告诉周总理自己1952年到茶区体验生活后写成的长篇小说《春茶》已经出版，周总理听后非常高兴，并对杭州龙井茶大加赞赏。尔后周总理以商量口吻对陈学昭说：“杭州的山好水好，茶好风景好，就是缺少一支脍炙人口的歌曲，你们是不是考虑一下”，当时省人民政府副秘书长兼省交际处处长的赵士昕同志也在场。

就在周总理离开杭州二十天、浙江省戏曲汇演后不久，1957年5月17日晚上，浙江省文化局局长丁九同志和副局长王顾明同志，来到浙江越剧团位于孩儿巷169号的团部，宣布了浙江省文化局党组决定，浙江越剧团一队升格为浙江越剧一团，以演出经过改编的古装戏和新编古装戏、历史剧为主。浙江越剧团二队升格为浙江越剧二团，专门从事越剧男女合演的试验和示范。丁九同志说，倡导越剧“男女合演”根本出发点，就是为社会主义服务，为现实生活服务。解放战争中曾任二十军文工团团长、在朝鲜前线战斗了七年、曾任志愿军《战士读物》杂志社副社长的俞德丰同志，转业回到了家乡浙江。上海越剧院院长袁雪芬同志希望他到越剧院任职，被他婉言谢绝了。他要求省委组织部派他到艰苦的岗位工作，于是被任命为浙江越剧二团第一任团长兼党支部书记。1945年入伍、文工团员出身的陈献玉同志被任命为副团长，办公室秘书兼党支部委员何之民，艺术创作室主任周大风，演员队队长王爱勤，乐队队长胡梦桥，舞美队队长王小龙，全团编制七十二人。虽然同志们早已知道要建团的消息，但大家依旧兴高采烈，仿佛过节一样，欢乐的情绪一直延伸到半夜。

浙江越剧二团是越剧界的第一个男女合演团，在越剧百花园中异军突起，为缠绵委婉的越剧注入了阳刚之气。2006年在纪念越剧百年诞辰座谈会上，与会专家一致认为，浙江越剧二团成立以来，始终坚持演现代戏为主，坚持创作从生活出发，从人物和剧情的需要出发。恰当合理地运用传统手法，使程式融化于人物塑造之中。既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又具有戏曲的特色。一代又一代艺术家的努力探索，为越剧的改革积累了宝贵的经验。

两个月后的一天，担任浙江越剧二团艺术室主任的周大风，到陈学昭家中做客。交谈之中，陈学昭把周总理希望创作一首茶歌的那一番话告诉了周大风。虽然不久陈学昭就被错误地定为右派，但周大风还是把这件事情记在心里，他知道这是周总理的嘱托。虽然建团后事务性工作十分繁重，周大风还是准备抽空到茶叶产地去体验生活，寻找创作灵感，他在等待一个机会。

1958年，在党的建设社会主义总路线指引下，轰轰烈烈的大跃进开始了。各行各业都在鼓足干劲力争上游，文艺界也不例外。三月在杭州召开了全省干部大会，来自我省边远山区的泰顺县委书记和县长，在一次与文化界的交流中，热烈期盼省里派一个剧团去当地巡回演出。泰顺县委领导用一句话形象地比喻说，泰顺是一个“千年不闻锣鼓响，万年不见戏上台”的地方。希望能够借助大跃进的东风，彻底改变那里的文化落后面貌。听到泰顺县委领导的这一番话，俞德丰同志再也坐不住了，他主动向省文化局领导请缨。经过局党组研究，去革命老区演出的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丁九同志说，这是越剧二团的一次文艺长征。

泰顺位于浙江省南部，明景泰三年（1452年）置县，取“国泰民安、人心效顺”之意，行政隶属于温州府管辖。泰顺境内的白云尖海拔1611.3米，为温州地区最高峰。泰顺县城平均海拔超过500米，为浙江省海拔最高的县城，距离省会杭州432公里。泰顺是革命老区，当年粟裕和刘英率领的中国工农红军挺进师曾在那一带坚持斗争。一直到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国共第二次实现合作，他们才走出大山奔赴抗日战场。泰顺坐落在崇山峻岭之中。由于历史造成的原因，交通非常不便，经济发展落后，文化非常闭塞。

浙江越剧二团领导经过反复酝酿，赴泰顺、文成革命老区巡回演出的人员名单确定了下来。他们是：团领导：俞德丰、陈献玉，老师：沈传琨，秘书：何之民，总务：朱渭民，会计：沈文礼，炊事员：郑大狗、叶有金，创作室主任：周大风，演员队：薛莺、王爱勤、江涛、方海如、王媛、郑瑞棠、曹蓉芳、吴兆千、何贤芬、寿卫琴、张蓉桦、梁永璋、董荣富、阮敏、何雅、吴兆千、田成效、翁加卜、汪兴夫、张杰飞、王小康、王观凤、杨小青。舞美队：王小龙、罗志摩、韩金炎、章德富、赵鑫、陈舜达、潘永祥、费盛林、康怡、钟汉清、王玉兰、屠柏林、费昭勉。乐队：胡梦桥、沈根荣、楊海泉、樊润河、朱训正、宋全根、陈天尨、张文华、张冶荣、汤碧辉、钱济。

1956年7月，梁永璋从农村业余文艺爱好者，经过考试加入浙江越剧团，逐渐成长为国家一级演员、著名的戏曲电视剧导演。2000年到2017年，我曾多次采访梁永璋老师，他满怀激情地向我回忆起那些难忘的往事：“1958年4月，浙江越剧二团赴泰顺山区巡回演出正式启动。我们乘坐大客车从杭州出发，经过一整天的长途跋涉，第一站抵达云和，住在县委招待所。大家都睡在高低床上，演出地点在县委礼堂。鹤溪镇是现在景宁畲族自治县的所在地，有一条通往泰顺的崎岖山路，是我们前往泰顺的必经之路。本来我们只是路过云和，结果连续演出了五天，演出剧目是《金鹰》《五姑娘》和一台小戏。那时从云和到泰顺的公路还没有通车，所有人员只能步行前往，俞德丰同志专门向大家做了思想动员。行政部门为大家准备好盛饭的蒲草包和草鞋，每人都有一只水壶。俞德丰同志带领打前站的几个同志先出发了。

艰苦的行军开始了。早晨七点钟大家吃好早饭出发，行前每人在蒲草包里装上干饭，菜就是两块咸带鱼，水壶的水喝完了，就喝溪里的山水。梁永璋出生在新昌山区，自小在农村里长大，走山路是家常便饭。他挑着沈传锟老师的行李，远远走在大队前面。在路过原始森林时，他突然发现地上有斑斑血迹，不由大吃一惊，不敢再往前走了。刚好有几个挑炭老乡路过此地，梁永璋急忙向他们打听。原来昨天有一个村民的腿被老虎咬伤了，还好没有命丧虎口。他赶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大家，同志们顿时提高了警惕，演员江涛身上背着一把猎枪，他立即赶上来，走在队伍的前面。那时泰顺山区没有电，最艰苦的莫过于抬发电机的四位民工了。山路太陡太窄，四人抬着无法前行，只好把发电机撤回景宁。后来演出时由木工做了一个木箱，把汽灯放进里面，并配上红、黄、蓝的各种玻璃纸，就算是五彩灯光了。

行军的第一天，全团抵达泰顺境内的司前村，行程七十里左右。最后一批人员到达目的地时，已是晚上九点了。简易舞台搭在一个农家台门的晒谷场上，院里坐着一百多个村民。他们自己戴着小竹椅，围成一个三角形而坐。俞德丰同志说，村民在这里已经等了三个小时了，要求大家边吃饭边化妆。开始演出前，率先登场的节目是俞德丰同志即兴创作的一个“三句半”，四个演员人手各拿一个小纸片，上面写着“三句半”的内容，他们敲锣打鼓就上台了。甲：我们是浙江越剧二团的全体同志，乙：今天来到了美丽的泰顺司前村，丙：向司前村的父老乡亲们，丁：问好，问安！合：大家晚上好！四个演员又是一阵敲锣打鼓，然后一人一句介绍了马上就要演出剧目的大概内容。司前村的村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人人都好像都蒙了一样，台下一片安静。演出结束已是深夜十二点了，有的同志洗脚时连袜子都脱不下来，因为脚已经肿得像馒头一样了。

司前村是一个古村落，因明朝在此设置巡检司而得名。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粟裕同志领导的红军部队曾经在这里驻扎，村里有一个红军指挥部旧址。司前村的老百姓非常拥护共产党，他们向剧团同志们讲了许多当年红军闹革命的故事。剧团在司前村演出了三天，周边附近十几里外的村民，听说有省里来的剧团在演戏，穿红着绿的老老少少们，像赶集一般纷纷涌来。看戏的村民一天比一天多，台下掌声一天比一天响，演出场面非常热闹，比过年都要开心。

告别了司前村，剧团的同志们又步行了三十里左右，沿山路抵达泰顺。那时泰顺县城的街道都是高低不平的石子路，当地人不要说汽车，连自行车也没有见过。县城有一个简陋剧院，演出是对外卖票的，一角钱一张，场场满座。剧团在泰顺住了一个星期，除演出歌颂大跃进的创作剧目外，还演出了《五姑娘》《风雪摆渡》《盘夫》《闯宫》。为了满足各乡的要求，剧团分成两个队巡回演出。在泗溪乡土路边，演员为村民演出了即兴创作的小节目。在演出期间，剧团的同志们瞻仰了红军烈士纪念塔，听老革命前辈讲当年的斗争经历，听一位老妈妈讲了为掩护红军战士大义灭亲的故事。这对于大家是一次深刻的思想教育，这样的革命传统教育一辈子受益。几十年过去了，他们至今记忆犹新，难以忘怀。那一年还不到二十岁的张蓉桦在回忆往事时说：“俞德丰团长亲自带队，我们自己背铺盖，挑着服装道具、翻山越岭到文化生活非常贫乏的泰顺演出。既丰富了当地群众的文化生活，又锻炼了我们的队伍，受到了领导和群众的一致好评。我们浙江越剧二团当时被评为全国先进单位，我常常梦见当年的那一些情景，醒来后总是热泪盈眶。”

艺术创作室主任周大风兴致勃勃地走在从景宁到泰顺的山路上。他的祖籍是浙江镇海大碶镇后洋村，父亲周六吉是镇海早期的共产党员，1923年7月22日周大风出生于上海。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他失学回到了老家，组织“民众救亡工作团”。1938年开始音乐创作，十七岁时创作的《国际反侵略进行曲》被国际反侵略协会定为会歌。新中国成立后，周大风担任宁波地委青年文工团团长。1952年5月调到杭州，在浙江省文工团任乐队队长。不久与作曲家卢炳容合作，完成了《罗汉钱》的唱腔和配乐，从此开始了越剧男女合演的音乐创作。这次剧团到革命老区巡回演出，他是充满着创作激情的。几天行军下来，云雾飘渺的山峦，泉水叮咚的溪流，欢声笑语的采茶姑娘，把他给深深吸引住了。他走进古老山村，深入田间采风。他心里暗想，泰顺民风淳朴，自然山清水秀，又是茶叶产地，我是不是可以通过越剧来反映茶乡人民的生活，尤其是在大跃进运动中的今天，触景生情的周大风突然来了创作灵感。

根据县里安排，剧团来到东溪乡。周大风住在大队部，那是一幢三层楼土屋，至今依然矗立。2004年周大风回到泰顺时，向陪同他的人们讲述了许多当年的创作趣闻，还在那个房间住了一个晚上。1958年5月11日晚上，演出结束后大家都休息了，周大风泡好一杯乡亲送来的新茶，开始了《采茶舞曲》的音乐创作。酝酿已久的优美旋律在他的脑海里泉涌，写着写着天就慢慢地亮了。第二天上午，彻夜未眠的周大风把刚刚写好的茶歌简谱，分发给团里的同事听取意见，一些女演员很快就开始哼唱起来。小王媛一边唱，还一边跳了起来。周大风又前往附近的东溪乡小学，教学生们学唱《采茶舞曲》。没想到一节课教下来，学生们大都会唱了。有的学生随着欢快节奏，模仿着他们心目中的采茶动作。

2006年4月，周大风老师在朝晖新村寓所接受我采访时说，《采茶舞曲》的主旋律采用了越剧的一些音调，融入滩簧叠板“多上一下”曲式，又吸收了浙东民间器乐曲“四则”音调作为引子，并采用有江南丝竹风格的多声部伴奏，实践证明这种形式易于被群众接受。《采茶舞曲》创作成功后，周大风只用了三天，一鼓作气创作了九场越剧《雨前曲》，《采茶舞曲》被作为这个戏的幕前曲。

越剧《雨前曲》故事并不复杂。它描写了在生产大跃进中，浙江某产茶山区一个农业社的采茶队，在春耕季节因为采茶与插秧同时进行，劳力显得十分紧张。青年技术革新能手蔡新华开始研制水力炒茶机，以提高炒茶速度。他的父亲蔡阿祥是炒茶能手，但思想比较保守，他坚决反对用机器炒茶。蔡新华坚持创新改革，在党支部书记支持下，经过反复实验，终于将炒茶机研制成功。村里采茶和插秧两不误，茶叶和水稻双双获得了丰收。

浙江越剧二团结束了在浙南山区四十多天、步行一千多里的巡回演出回到杭州后，立即开始排练现代越剧《雨前曲》。大王瑗担任导演，周大风编剧兼作曲，昆曲传字辈艺人沈传琨担任技导老师、南式仁担任舞美设计，舞蹈设计小王媛，何贤芬扮演蔡新华，郑瑞棠扮演蔡阿祥，江涛扮演社长，阮敏扮演鲍技术员，薛莺扮演采茶队长，董荣富扮演会计，采茶姑娘由小王媛、王爱勤、张蓉桦、王观凤等人扮演，创作阵容十分整齐。

越剧《雨前曲》的创作正逢其时。为了迎接下半年在北京举行的全国现代戏汇演，1958年5月24日，中国戏剧家协会浙江分会发出通知，全文如下：浙江越剧二团在为泰顺、文成一带山区人民送戏上门的过程中，编排了“失踪的人”（根据胡小孩话剧本改编）、“雨前曲”、“党员登记表”“送南瓜”等现代戏，拟在出省去京汇报演出之前，听取领导和各方意见，以便进一步修改加工。为此，请首长们、同志们在看戏时及看毕后，留下您的宝贵意见。一位领导同志对“雨前曲”提出了意见：“制茶模具的心理中，先进与保守茅盾能在刻画深刻一些。例如在社里看见儿子造好机器模型时，能带一些半信半疑、被模型吸引的表情，后来又为其他因素再否定，坚持手制。因他是一位劳模，他的心是一心急要把茶叶生产搞好，主要是自满保守，不要太过分。我不懂艺术，仅供参考。”在广泛听取了意见后，周大风对剧本进行了认真修改。这个戏在杭州西大街也就是今天武林路的浙江群众艺术馆小剧场彩排和演出期间，因为生活气息浓郁，演员表演又接地气，受到了领导专家的认可和观众的欢迎。

1958年6月12日，根据文化部统一安排，浙江越剧二团进京汇报演出，开始了长达三个月的巡回演出。剧团演职人员首先乘坐火车抵达上海，演出地点在瑞金剧场。13日晚上，上海人民广播电台举行了广播演唱会，《雨前曲》《党员登记表》《金鹰》《五姑娘》《风雪摆渡》的精彩片段，首先通过广播传递给了上海听众，剧团的主要演员都参加了演唱会。从14日开始到六月底，这些剧目开始轮番公演，袁雪芬、傅全香等越剧表演艺术家观看演出后认为，浙江越剧二团的男女合演，是越剧发展的正确道路，是越剧界的先锋和榜样。上海音乐学院和浙江越剧二团合作，举办了男女合演音乐创作座谈会。上海一些主流媒体相继发表消息和文章，文汇报发表了记者崔景泰撰写的报道《浙江越剧二团奔驰山区为农民演出》，解放日报发表了《浙江越剧二团干劲冲天》《一支出色的文艺宣传队伍》的报道，新民晚报发表了朱叶撰写的《雨前曲演得好，浙江越剧二团插上一面红旗》的评论。浙江越剧二团在上海演出期间，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把《雨前曲》全戏拍摄成连环画读物，于1958年9月第一次发行，印数为25000册，每本人民币0.22元。还在中国唱片社灌制了唱片，这是《采茶舞曲》的第一个版本。

结束了在上海的演出，剧团从上海乘坐“中兴号”客轮赴青岛。有的同志第一次见到大海，高兴地哼唱一些越剧选段，演员们还在甲板上跳起了采茶舞。在前往北京途中，剧团还到济南和淄博演出。在天津演出时，有一天外出街的唐瑞祥在鸭子楼饭庄前，见到了刚从徐水县视察回来的毛主席。他喜出望外地跑回就在附近的剧院，告诉同志们。当时毛主席在当地领导同志的陪同下，正在鸭子楼里吃饭，结果被细心的天津市民发现了。整个饭庄前被挤得人山人海，毛主席在二楼的窗户里向大家挥手致意，剧团的同志们都看到了毛主席。梁永璋老师告诉我，事后在清理现场时，光挤掉的鞋子就有五大筐。在天津期间，浙江越剧二团和部分实行男女合演的天津北方越剧团进行了交流。

浙江越剧二团来到北京后，先后演出了近一个月。首先他们参加了全国现代戏汇报演出周，又在文联礼堂为首都文艺界专场演出了《风雪摆渡》，导演沈传锟专门做了创作体会的介绍。中共中央宣传部副部长周扬同志、文化部副部长刘芝明同志观看了演出。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田汉同志和夫人安娥前来观摩了《五姑娘》。文化部沈雁冰部长亲自出面邀请周恩来总理等中央领导人看戏。不久，剧团转到北京剧院正式对外公演。演出大戏是《雨前曲》《五姑娘》，小戏是《风雪摆渡》，折子戏《闯宫》等。

9月2日下午，中国戏剧家协会、中国音乐家协会邀请作家赵树理、戏剧家马彦祥、伊兵、戴不凡，音乐家杨荫浏、孙慎、肖晴等人，与浙江越剧二团主要创作人员举行了座谈。大家以兴奋的心情肯定了浙江越剧二团坚持的方向和取得的成绩，文化部刘芝明副部长对剧团下乡演出和参加生产劳动非常赏识，赞不绝口。同时专家们也指出了一些演员功底不够等问题，勉励他们进一步学习传统，努力提高专业水平。在这个期间，剧团曾两次接到上级通知，到中南海怀仁堂为中央领导演出，却都在最后一刻被取消了。后来知道，由于中东发生了苏伊士运河危机，8月23日我人民解放军对国民党军队控制的金门开始大规模炮击，中央领导人出于高度繁忙和紧张之中，所以他们没有时间观看演出也是情理之中了。邀请中央领导观看男女合演的新越剧，这是省里领导布置的重要任务。军人出身的俞德丰同志顿时感到压力很大，于是决定转场到西单长安剧场继续演出，再次等待机会。那时长安剧场在西单，现在已经移建在东单了。俞德丰同志每天中午都要到售票处去询问，今天中央机关有没有来买票？售票处的答复都是没有。俞德丰同志一次又一次流露出失望的眼神。

在长安剧场演出已经有好几天了。9月11日晚上，浙江越剧二团继续演出男女合演的现代越剧《雨前曲》，前面加演小戏《风雪摆渡》。演出开始前，俞德丰同志又到售票处打听，听说今天有人来买了四张票。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也没有多想开演的铃声就响了。小戏《风雪摆渡》演完休息时，乐队拉二胡的张怡荣在乐池站起来一转身，突然发现在周恩来总理和夫人邓颖超端坐在观众席的第六排。当时他激动地不知道说什么，赶紧跑到后台报告了俞德丰同志。原来周总理和夫人邓颖超来看戏时，《风雪摆渡》已经开演了，他们是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悄悄进来的。周总理一行除了他们夫妇以外，还有他办公室的何秘书和一位司机。俞德丰同志按捺住心中喜悦的心情，立即打电话给首都新闻媒体，结果几家大报记者都大练钢铁去了。只有光明日报有一位值班记者，他接到电话后匆匆赶了过来，同时剧院也通知了警卫部门。

大幕徐徐降落，演出顺利地结束了。在观众如潮的掌声中，身穿浅灰色中山装的周总理在总理办公室何秘书的陪同下走向舞台，观众们看到周总理后立即围了上来。周总理和蔼地说：“我老家的越剧团来了，我去看看他们，你们都请回吧”。首都观众的素质很高，听了周总理的这番话，非常安静和有秩序地离去了。我在2006年4月采访周大风老师时他告诉我，当年周总理走上舞台，第一个遇到的就是他。周总理问：“你剧团做什么工作的？”周大风说：“我是这个戏的编剧，也是作曲”。周总理说：“这个《采茶曲》不错。不仅有越剧味、浙江味，还有时代特点，很明朗，很好听。这个戏反映农业生产，采茶来不及了，你用双手采茶，炒茶来不及了，你就用机器炒茶。从平衡到不平衡，不平衡到平衡，这就是社会发展和生产发展的规律。你写得相当好，可惜戏剧性还不够，你再考虑一下吧”。

周总理来看演出的消息立即传开来，剧团的演职人员纷纷涌到了舞台。俞德丰同志向周总理介绍团里的主要演职人员，周总理一一和大家亲切握手，并问：“还有没有人没有握到？”，有人告诉周总理还有一个烧饭师傅郑大狗。郑大狗三步并作两步从舞台角落跑过来，他握住周总理的手时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周总理告诉大家：“我夫人，不，我老婆邓颖超因为身体不太好，看完戏先回去了，她有一个意见要我转告你们，现代戏的服装也要搞得漂亮一些，你们说是不是啊？”俞德丰同志连声称是。周总理说：“本来早就应该来看戏了，最近国际国内事情比较多，所以耽误了。”周总理又说：“戏里的那首歌很好听，但有两句歌词要改一下：‘插秧插到大天亮’不符合劳逸结合，这样人家第二天怎么干活，也不科学嘛。‘采茶采到月儿上’也不对，露水茶是不香的。周总理和蔼地对周大风说：你是这个戏的编剧，看来还是缺少茶乡生活。我建议你到杭州梅家坞去生活一段日子，那里是龙井茶产地，好好补补课，把这两句歌词改好。”

1957年刚进团的小演员、如今已是国家一级导演的杨小青在杭州剧院三楼办公室告诉我，1958年我们去北京演出《雨前曲》，戏里有一段幕前唱，就是现在的《采茶舞曲》，是周大风老师创作的。我在戏里扮演一个红领巾，戏份不多。《采茶舞曲》的编舞是小王媛老师，舞台上演员又是唱又是跳，生活气息浓厚，非常好看。有一天晚上，周总理和夫人邓颖超到剧场来看我们的戏。我们已经开始演出了，总理他们是悄悄进来的。我们都在台上演出，根本不知道周总理来了。演出结束后，周总理走上舞台接见全体演职人员。邓颖超同志先回去了，我们问周总理，一会儿你怎么回家？他说可以乘公交车回去，这个给我的印象实在太深了。当时周总理穿着一套灰制服，脚上一双黑皮鞋，先跟我们的炊事员握手，再跟舞美队的同志握手，然后再到舞台上跟演员们握手。周总理跟我握手的时候问我：“有没有参加演《不要随地吐痰》啊?”《不要随地吐痰》是杭州越剧团在北京时在天安门广场演出的，我们剧团为了配合政治任务，也在天安门广场演出了节目。我向总理说：“《不要随地吐痰》我没有参加，我演了《丰收图》，是一个活报剧，”周总理听后笑了。周总理说：“男女合演要像三面红旗、像人民公社、像雨后春笋一样发展起来，”那时正在大力宣传人民公社和三面红旗的形势。我一直认为浙江越剧二团的成长，都是在周总理这句话的指导下发展的。

在《雨前曲》中既是演员又是舞蹈编舞的小王媛老师，是新中国成立前参加革命的文工团员。她告诉我，大跃进那一年我们在北京演出《雨前曲》，周总理到舞台上看望我们，是舞台监督何之民同志发现的。他透过后台的一个小窗户朝外看，好像来了中央首长，仔细一看是周总理来了，大家立即激动起来。周总理和大家打招呼，说你们演得很好，然后他就直奔主题说，这个戏你们体验过生活吗？你们采过茶吗？俞德丰团长指着我对周总理说：“她是采过茶叶的”。我十三岁当过采茶工，那时家里很苦。哥哥在嵊州三界茶叶厂做办事员，我小学毕业后就没有读书了，跟着哥哥采茶，赚钱养活自己，前后将近两年。周总理问我：“你采过茶？”我说：“是的。我当过采茶工，采过茶。”周总理笑着点了点头，转向周大风说：“我很喜欢你们这个戏，越剧也能够反映现代生活，这是一条路子，要坚持下去”。当有同志告诉周总理浙江有十一个越剧团和上海越剧院都在进行男女合演时，周总理大声地说：“男女合演的越剧好，要像人民公社一样蓬勃发展起来。你们要继续向女子越剧和老演员学习。这个戏反映茶农生活是好的，今后还要多汲取传统戏曲的营养。要响应毛主席号召，不断推陈出新。”周总理走了以后，大家兴奋地不得了，觉也睡不着。几十年来，只要一看到当年周总理接见我们的照片，我就会想到当年的浙江越剧二团，那时真是一片兴旺景象。

在接见会计的扮演者董荣富时，周总理握着他的手亲切地说：“你这个角色演得很有趣，你老家在哪里？” 董荣富回答说：“我和总理是同乡，是绍兴人。”周总理说：“绍兴人唱越剧的很多，你演的是家乡戏，什么时候参加工作的？” 董荣富回答道：“我是解放初期，1950年参加工作的”。周总理笑着说：“那是老革命了”。听到总理这句玩笑话，大家都笑了起来。周总理又说：“抗战也是八年。你有没有成家？生活过得怎么样？”董荣富说：“今年刚结婚，生活的很好”。当时董荣富不理解周总理说他是“老革命”和“抗战也是八年”的含义，后来才恍然大悟。他1950年参加工作到1958年，正好是八年，光明日报记者抢拍了周总理接见董荣富的照片。回到杭州不久，浙江越剧二团就收到了寄自北京的挂号信。其中就有周总理接见董荣富等演员的合影，这张照片董荣富珍藏了六十二年。他还把这张照片到中华照相馆放大，装在一个大相框里，周大风亲自题字“总理和我们在一起”。如今这一幅珍贵的照片高挂在董荣富客厅里，每逢清明节他都要插上清香摆上水果，以表永远怀念之情。

不知不觉半个多小时过去了。夜已经深了，周总理和大家告别。俞德丰同志建议和周总理合影留念，周总理说：“好啊”，还特意把周大风拉到自己身边。何之民秘书安排好大家的位置座次，女演员一排坐在舞台地板上。光明日报那一位至今都不知道姓名的记者，为浙江越剧二团留下了与人民好总理在一起的难忘瞬间。在周总理和演员们交谈时，何之民用团里配备给他的照相机，拍摄了一些珍贵照片。

离剧院不远就有一个电车站，同志们依依不舍把周总理送到车站。据王媛和董荣富回忆，送总理到电车站的有俞德丰、周大风、江涛、何贤芬、董荣富、薛莺、寿卫琴、王观风、曹蓉芳，还有剧团的秘书何立民。不久电车进站了，车上的乘客不多。周总理和他的何秘书两人一上车，乘客们立即惊讶地叫了起来。周总理对他们致意说：“我们都认识，都在北京嘛”，一边说一边走到驾驶员后面靠左的一个空位坐下。俞德丰、周大风、江涛、何贤芬、董荣富、薛莺、寿卫琴、王观风、曹蓉芳、何之民他们跟着周总理也上了电车。周总理说：“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他们一直目送着电车消失在夜幕之中。

送走了周总理，俞德丰同志立即赶到北京电报大楼。打电报给省文化局领导，报告了周总理来看戏和接见大家的消息。方海如、吴兆千是剧团的主要男演员，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喘口气休息的机会，领导派他们去中国京剧院观摩田汉同志的新作《十三陵畅想曲》去了。他们回来后听说周总理来看戏了，真是后悔地不得了。已经是深夜了，大家久久不肯入睡，沉浸在激动和幸福之中。

浙江越剧二团在北京演出期间，正逢1958年国庆节，文化部安排浙江越剧二团参加首都国庆游行活动。董荣富老师回忆俞德丰同志曾对他说过，我们参加庆祝国庆节活动，是周总理亲自安排的。周总理指示：“他们难得来北京一趟，不要急于回去。让他们多住几天，看看北京发生的变化。国庆节就快要到了，他们留下来参加游行吧。”不久俞德丰同志在会上宣布放假，大家去了北京几个著名景点游览。剧团转场下榻在北京戏剧家协会招待所时，中国戏剧家协会秘书长伊兵同志来做了两天报告。大家集中学习了半个月，讲文艺怎么样为人民服务，怎么样为社会主义服务，如何迎接新中国建国十周年。通过这些学习，大家的收获是很大的。

 九月下旬就开始准备彩车了。设计图案是活报剧《丰收图》，领导要求搞得漂亮一些，美一点。10月1日凌晨，浙江越剧二团参加现代戏彩车展示的演职人员就出发了。北方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冻得大家瑟瑟发抖。但大家意气风发，毫无倦意。彩车前是“风雪摆渡”三个演员摆成的造型，年轻力壮的梁永璋在扛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三个大字“丰收图”，旁边是大南瓜、玉米、颗粒饱满的稻穗，一浪卷着一浪。演员们挥舞着手中的各类农作物，喜气洋洋地通过了天安门广场。剧团的大部分同志走在彩车前缓缓行进，乐队队长胡梦桥身着旗袍、脚上穿高跟鞋，和一些年轻姑娘走在彩车前作前导。因为她不习惯穿高跟鞋，走路时一歪一扭的。一过天安门广场，胡梦桥就脱下高跟鞋，用绳子串起来背在肩上，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周总理亲自指定《采茶舞曲》作为1958年国庆节庆典活动的乐曲之一，在天安门城楼上连续播放，伴以人们欢快的笑声。

浙江越剧二团在北京演出期间，《人民日报》《北京日报》都给予了高度关注，陆续发表了许多评论文章。著名编剧、评论家阿甲的《谈戏曲表现现代生活》，戏剧评论家戴不凡的《看风雪摆渡有感》，1958年第十七期《戏剧报》中国戏剧家协会副秘书长伊兵的《一面越剧革新的红旗》，都认为浙江越剧二团的方向是越剧艺术的方向。专家们充分肯定了浙江越剧二团在男女合演的改革，祝贺他们已经取得的经验和成就。由于浙江越剧二团在越剧男女合演的探索中成就突出，党和人民政府给予了高度评价，1959年荣获浙江省先进单位光荣称号。1960年6月，被授予“全国文教战线社会主义建设先进集体”荣誉称号，被誉为“全国戏曲团体演出现代戏”的八面红旗之一。新四军老战士、团长俞德丰亲赴北京，出席了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全国群英大会。1962年年底，浙江越剧二团的全体同志一致推选俞德丰同志为年度先进工作者。

浙江越剧二团回到杭州后，周大风和小王媛立即去了杭州梅家坞茶乡体验生活。已是十月下旬，采茶季节已过。他们先到茶山和农家小园，又和茶农进行了交流。以后周大风又单独去了几趟，但总是写不出恰当的修改词，省文化局局长丁九同志也几次询问歌词的修改情况。时间就这样在不知不觉地过去了，1960年12月23日上午，周总理陪同西哈努克亲王到梅家坞参观，周大风恰好也在村里。周总理在轿车里看到了周大风，他走下车后高兴地说：“小周，你究竟来了”。周大风说：“是您叫我来的”。周总理问：“那两句歌词改好没有”？周大风说：“我一直改不出来”。周总理亲切地说：“你不要写现象，要写心情。我有一个建议供你参考，秘书你把它记下来。改成：采茶采得喜洋洋，插秧插的心花放，这样好不好？采用了新技术，采用了新方法，你把心情表现出来，这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会心花放？为什么会喜洋洋呢？让唱的人和听的人自己去想。话不要说得太直，否则就不是文艺作品了。我的建议只供你参考，你还可以再改，改好了重新录音。”周总理要陪国宾参观去了，告别前周总理握住周大风的手嘱咐道：“好作品往往都是改出来的，当然也有出口成章的奇才，希望你把歌词改得更好。”望着周总理远去的背影，周大风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周总理亲切谦逊，才思敏捷，记忆力惊人，又有艺术家气质，他决定就按周总理说的进行修改，同志们听了都说这两句歌词改得好。

《采茶舞曲》迅速在全国流行起来，这是周大风万万没有想到的，他深感到一个文艺工作者的责任。京剧大师梅兰芳先生听了乐曲后向舞蹈家戴爱莲建议，可以排练成一个很好的舞蹈节目。浙江歌舞团著名歌唱家叶彩华录制了修改歌词的《采茶舞曲》，用她甜美的歌喉演绎了江南茶乡的无穷魅力。从那时开始，《采茶舞曲》被浙江越剧二团、中央歌舞团、中央实验歌舞团、东方歌舞团、浙江歌舞团等二十三家文艺团体作为保留曲目。1977年5月，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为著名歌唱家朱逢博拍摄一部纪录片，她为了演唱好《采茶舞曲》，专门到上海越剧院向傅全香老师学习浙江方言，更使得《采茶舞曲》红极一时。1977年9月，浙江歌舞团在出访索马里、埃及、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塞内加尔、摩洛哥非洲六国，舞蹈《采茶舞曲》是整台演出的压轴节目。舞蹈编舞为孙红木老师，演员阵容是：孙安江、毛小春、马雅云、邵小梅、朱丽仙、周建红、邱敏英、程建华、戴群、顾伟、周月明、陈春燕，其中陈春燕是年纪最小的。几十年来，浙江歌舞团几代舞蹈家的《采茶舞曲》，多次在中央电视台、浙江电视台大型晚会献演和到国外演出，成为知名度很高、观众喜闻乐见的茶歌茶舞。1996年我去维也纳访问时，和我们同去的浙江歌舞团青年舞蹈家们，在茜茜公主冬宫大厅里，跳起了优美的《采茶舞曲》，赢得了奥地利观众的热烈掌声。

周大风老师扳着手指头对我说，1958年10月，《雨前曲》的剧本由东海文艺出版社出版向全国发行。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浙江人民广播电台每天播音的开始曲就是《采茶舞曲》。1987年11月，《采茶舞曲》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十二届亚太地区音乐教材专家会议上，被评为“亚太地区风格的优秀教材”，这是中国历代“茶歌茶舞”得到的最高荣誉。至今《采茶舞曲》已向海内外出版发行了一百多种唱片、磁带、CD、VCD片。出版数量之多，是十分罕见的。

2004年春天，又是一个采茶季节，已八十高龄的周大风回到了久违的泰顺，回到了《采茶舞曲》的诞生之地。听到东溪乡小学的孩子为他演唱的《采茶舞曲》，周大风感慨地说：“泰顺有那么多自然资源和文化资源，又是《采茶舞曲》的诞生之地，应该做好茶文化这一篇大文章。”2005年8月，泰顺县人大常委会审议并通过县人民政府的议案，确定《采茶舞曲》为泰顺县县歌。

2016年9月4日，G20杭州峰会的文艺演出在西子湖畔举行。演出依照交响音乐会惯例，曲目和曲目之间，采用音乐无缝连接方式。优美的《采茶舞曲》旋律，美轮美奂的舞蹈，为二十国的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展示了浙江乃至中国的风采。遗憾的是，主办方不知道《采茶舞曲》的来龙去脉，在介绍时把它说成是一首江南民歌，此举引起了周大风家人的不满。事后主办单位向周大风家人进行了道歉，表达了对艺术原创者的尊重。

六十二年过去了，创作《采茶舞曲》的那个年代和随后发生的精彩故事离我们远去，敬爱的周恩来总理离开我们已经四十四年了，词曲作者周大风老师也在2015年10月11日在杭州逝世。但周总理对浙江越剧人的亲切关怀，《采茶舞曲》作为民族音乐的经典作品，将永远载入中国越剧、中国音乐的恢弘史册。

                  钟冶平

          2020、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