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26日,江苏省淮安市淮安区大胡庄82烈士陵园广场上人头济济,“大胡庄战斗82英烈牺牲77周年纪念仪式”正在举行。庄严肃穆的气氛中,人们怀着崇敬的心情向高耸的82烈士纪念碑致哀、献花,解放军指战员代表、区乡干部党员代表、青少年学生代表分别致词,瞻仰了82烈士公墓,参观了大胡庄战斗82英烈纪念馆。同日,由淮安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主持召开,相关专家、学者参加的《缅怀英烈——大胡庄战斗研讨会》在淮安金陵饭店举行。至此,《大胡庄82烈士陵园》这一江苏省“慰烈工程”重点项目顺利竣工。这一项目的建成实现了当地干群多年的期盼,完成了黄克诚同志生前的心愿。
1941年4月26日,随团完成坚持皖东北根据地斗争任务,刚到盐阜区归建不久的新四军
三师八旅二十四团一营二连(以下简称大胡庄连),在淮安县苏嘴镇大胡庄执行任务期间,遭到日本华北派遣军第21师团驻涟水、淮阴日军及伪军六七百人的突然包围袭击。面对突然而至人员装备占绝对优势,还使用了毒气弹、燃烧弹的敌人,大胡庄连的勇士们不畏强敌、顽强抗击、前仆后继、宁死不屈,经激战7小时,毙敌100余人后,全连除1名被毒气熏昏后倒在战友遗体下的小战士得以幸存外,其余82人全部壮烈牺牲,几名重伤员被敌人架在火坑上活活烧死,但没有一人求饶、投降。
“大胡庄连”是新四军在创建苏北抗日根据地斗争中整建制牺牲的两个连队之一(另一个是两年后的1943年3月18日,在淮阴区刘老庄牺牲的三师八旅十九团二营四连,即“刘老庄连”)。大胡庄战斗,有力打击了日本侵略者的嚣张气焰,保卫和巩固了创立不久的苏北淮阜抗日根据地,保护了主力部队和人民群众生命财产的安全,彰显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军队敢于同一切侵略者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和献身精神,谱写了一曲爱国主义和革命英雄主义的壮歌。
但相当长一段时期,大胡庄战斗一直鲜为人知,除大胡庄及其周围村庄的部分群众外,外部的人们知之甚少。是什么原因让大胡庄战斗未能得到应有的宣传呢? 1982年春,黄克诚同志的一席话揭开了这个曾经萦绕人们心头的谜团。
1982年春,淮安周恩来纪念馆的秦九凤同志在被原淮阴地委借用时,曾亲耳听见来淮阴地区检查工作的原中共中央党史征集委员会主任王阑西讲过一件事。他离京前会唔了原新四军三师师长、苏北区党委书记黄克诚同志。黄老不仅让其帮助转达对苏北和苏北人民的深切怀念,还交待了关于1941年春发生在淮安高(应为“茭”)陵大胡庄战斗的事。黄老讲,大胡庄战斗是一场十分壮烈的遭遇战。这场战斗与刘老庄战斗,都是三师部队打的。但大胡庄战斗比刘老庄战斗早两年,在战史、战例上比刘老庄有过之无不及,起码是一样齐名的战斗。当时因为“皖南事变”后新四军刚刚重建军部,我们又刚到苏北不久,怕过多过早的宣传对部队士气会产生不利影响,所以没让宣传。时过不久,秦九凤同志在北京拜会当年曾任新四军三师政治部宣传部副部长兼《先锋》杂志副主编的朱鸿同志,也证实了关于大胡庄战斗后黄师长没让宣传的事。而由于敌情紧张,根据地不巩固,抗日民主政权不健全,(淮安县抗日民主政府1940年10月才建立,县委、县政府仅下辖顺河、钦工两个区委、区署,健全时应为12个),且处于流动游击状态,根据地内的乡村干部仍延用旧政权老人员,县区民主政府的行政能力和掌握的资源极其有限,更谈不上为牺牲的烈士建立陵园。战斗后,烈士遗体就是由民主政府通过旧政权的老人员动员群众运到村北的乱葬坑里掩埋的。
“大胡庄战斗及82英烈”尽管由于历史的原因,当时未能得到像刘老庄战斗和刘老庄82烈士那样应有的宣传和历史荣誉。但它一直深深地镌刻在黄克诚同志的脑海中,并时常掀起感情的波澜,时之愈久,情之愈切。大胡庄战斗后,当他得知二连尚有一名叫刘本成的小战士还幸存时,他带着感慨而怜爱的语气说:这孩子命大,全连打光了,他还能活下来。为了保护“大胡庄连”的唯一幸存者,黄克诚将刘本成调到师部当了几年的勤务员和警卫员。解放后,又让他去搞后勤,学习开汽车。1955年,刘本成被授予大尉军衔。1965年转业到地方任安阳锻压设备厂副厂长。直到1981年,黄克诚仍通过朱鸿同志与刘本成保持着联系。
战争年代,黄克诚同志面临着紧张而残酷的战争生活,对牺牲同志、战友、部下的悼念之情只能置之心底。全国解放前后,黄克诚先后接管天津,主政湖南、主管总后,并曾任中央军委秘书长、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可以说日理万机,夙夜在公。1959年,因众所周知的原因,黄克诚被打成彭德怀反党集团重要成员,对与他相关的事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大胡庄战斗的宣传及陵园建设更无从谈起。不过文化大革命中的一个小插曲,倒是更增强了他为大胡庄战斗英雄二连正名的愿望。这个小插曲就是,一次红卫兵造反派对他批斗时,不仅历数了其所谓的“反党罪行”,还给他加了一条“带兵尽打败仗”,不仅在苏北淮阴刘老庄丢掉一个连,之前在淮安大胡庄还曾丢掉一个连。“大胡庄”三个字,强烈刺激了黄克诚被反复批斗已经麻木的神经,勾起脑海深处对“大胡庄连”牺牲战友的深情悼念,他为自己当年没让宣传至今二连烈士们在牺牲地连一块墓碑还没有,感到内疚和不安。也促使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其努力,让大胡庄战斗的烈士们不再默默无闻。1977年12月,黄克诚复出任中央军委顾问,1978年在党的十二届三中全会上黄克诚被增补为中央委员,并被选为中央纪律委员会副书记;1982~1985年任中央纪律委员会第二书记。在从事紧张的拨乱反正工作的同时,为大胡庄战斗正名也被黄克诚提上了工作日程。
1981年,黄克诚指示已经离休的朱鸿,找大胡庄战斗的唯一幸存者刘本成和原新四军三师八旅二十四团团长胡继成了解大胡庄战斗情况,准备将其写入苏北抗战斗争史。朱鸿同志在给刘本成的信中说;“二十四团二连事迹是极为壮烈动人的英雄战斗篇章。”“这样的壮烈事迹在全军也是少有的”,“我们当时没有注意到,没有很好地总结和宣传报道,这次要不是黄老提起,恐怕简直没人知道了。”
同年,在北京的一次会议期间,黄克诚对时任江苏省委主要负责人许某某说:新四军三师成建制被日军“吃”掉的两个连队,都发生在江苏,其中一个连队的牺牲地大胡庄至今还没有一点纪念设施呢!希望江苏关注大胡庄战斗和82英烈的纪念设施建设。淮安县委党史办负责同志,通过党史系统得到这一消息后,多次向有关领导和部门反映,在民政部门支持下,筹得2万元,由茭陵乡于1986年第一次建起了大胡庄82烈士陵园。
1982年,黄克诚同志委托王阑西到淮阴地委,交待地方上把大胡庄战斗的情况调查清楚。这才有了王阑西同志在淮阴地区所转述的黄克诚同志的一番话。正是黄克诚同志的直接关心,促使淮安县委党史办派秦九凤等同志开始着手大胡庄战斗的调查研究工作,并形成了最初的调查资料。
到1984年,关于大胡庄战斗的相关资料已相继成文,准备公开出版发行。大家都希望黄克诚同志多提意见,而此时的黄老已经双目失明,为不影响大胡庄战斗及烈士宣传工作,黄克诚委托当年曾任三师八旅政委,时任中纪委委员的吴信泉,让他统一负责相关文字材料的把关、审核工作。1986年4月24日,吴信泉同志亲自回信淮安县党史办公室,全信分六个部分1700余字,分别就大胡庄战斗的相关问题作了说明,成为大胡庄战斗历史的珍贵资料。吴信泉同志还为大胡庄82烈士陵园题写了“大胡庄战斗八十二英烈永垂不朽”的碑文。
1986年,黄克诚已经生命垂危,但当原二十四团团长时任成都军区副司令员的胡继成前往医院看望他时,黄老再次感慨地说:“新四军三师在苏北抗战时全连牺牲的两个连队,一个是七旅十九团四连,一个就是你所带的八旅二十四团二连,这样壮烈牺牲的事迹在全军都是少有的。”
1986年底,根据黄克诚同志的意愿,淮安县茭陵乡人民政府在昔日大胡庄战斗遗址北侧建起了大胡庄战斗82烈士陵园。但由于当时经济条件有限,陵园建设总投资只有2万多元,占地面积也只有1000平方米。同年12月,黄克诚同志逝世。
苏嘴镇大胡庄所在的淮安北乡,地处淮安市淮安区、涟水县和盐城市阜宁县两市三县(区)交界处,是革命老区,也是江苏省经济薄弱地区。江苏省委非常重视这一地区的扶贫工作。从2004年即将这一地区列为重点帮扶地区,并从2006年起向这一地区派驻常年扶贫工作队。2010年,江苏省民政厅被明确为省驻原茭陵乡扶贫工作队队长单位,同时重点帮扶大胡村。省民政厅厅长吴洪彪在大胡村调研座谈时,了解到大胡庄战斗和大胡庄82英烈的英勇事迹,他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一个新四军不畏强敌、浴血抗击、不怕牺牲、宁死不屈,体现我党领导的人民军队爱国主义、革命英雄主义气概和精神的典型事件和英雄群体,具有较高的精神价值和宣传意义。省民政厅决定将其列为正在进行的江苏省“慰烈工程”重点项目,拨款800万元,对大胡庄82烈士陵园进行了重建。重建后的大胡庄82烈士陵园,占地总面积2.1万平方米,配套建有停车场、祭奠广场和陈列馆。新建纪念碑,高16米,大理石贴面,壮观大气。碑上,吴信泉老首长的题词,“大胡庄战斗八十二英烈永垂不朽”刚劲有力。
在陵园建设的同时,根据“慰烈工程”要求,烈士遗骸也迁入园内重新安葬,新建了公墓。烈士遗骸的迁葬,涉及探测、发掘、清理、分类、保存等具体环节,业务性较强。淮安区博物馆考古人员首先在村里走访调查,但战斗已经过去70年,原掩埋处历经土地改革、平田整地、兴修水利、交通筑路、村镇建设等,地形地貌发生了很大变化,连村里几个知情的老年人指认的地点也各不相同,几天过去一无所获。
勘探进行到第四天,考古人员综合各种线索,划定了一个8000平方米的重点范围。他们分析认为,当时战斗十分惨烈,烈士遗体内一定留有大量的子弹头和弹片。于是请有关部门带着三台金属勘探仪来到现场,对划定的重点区域进行地毯式勘查。果然,不到一天时间,三台勘探仪就在所划重点区域范围内,相继鸣叫起来。
发掘工作从2012年5月底开始,按照考古发掘程序,逐层揭示观察土质变化。经半个月时间发掘,挖出了一个近60米长、40米宽的大土坑,在1米多深的土层下寻找到了烈士遗骨。土坑内展现在人们眼前的场景,既令人肃然起敬,又为之心酸。烈士遗骨大部分保存完整,均二、三具一处,完全反映了当年老百姓用独轮车运送烈士遗体的景象。烈士们的身体有的平躺、有的侧卧、有的蜷曲、有的张大嘴巴、有的遗骨的手还压在中弹的部位。还有一具蜷曲的遗骨,双手卡着自己的颈部,胸部脊骨严重发绿,验证了当时敌人使用毒气弹的罪恶行为。在许多烈士的体内发现了大量的弹片、子弹头……。
6月8日,发掘清理工作结束。经清理分别装箱并系有红丝带的大胡庄战斗82烈士遗骸,被重新安葬在大胡庄战斗82烈士陵园纪念碑后圆穹型的公墓内。
2016年4月26日,淮安区人民政府又在大胡庄战斗遗址修建了纪念园。如今的“大胡庄82烈士陵园”是江苏省淮安市爱国主义、革命英雄主义教育基地,每逢大胡庄战斗纪念日和祭奠时节,陵园内前来悼念的解放军指战员、干部群众、青少年学生络绎不绝,时有原新四军老战士及其子女来访,新四军历史研究专家学者莅临考察,外地热心人士前来瞻仰,少先队员、共青团员、共产党员的入队、入团、入党宣誓仪式在此举行,其新颖的园林式设计与大胡庄“江苏美好乡村”的图景交相辉映,已成为淮安市又一红色生态旅游景区。据不完全统计,仅2019年清明节,前来瞻仰祭扫人员即达万人。
大胡庄战斗82英烈安息吧!
大胡庄战斗82英烈永远活在人民心中!
孙一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