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 年 8 月妈妈离开了我们,至今已整整 25 年了。岁月的流逝,挡不住我们对妈妈的思念,在她百年诞辰之际,我们更加想念她。
亲爱的妈妈:遥想在您生命的最后时日,在我陪伴您的那些日子里,您孱弱的躯体顽强地与病魔斗争的身影,仍时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您在生命的尽头,在肆虐的癌细胞无情地吞噬着您的肉体时,不知您是以怎样超人的毅力与之拼搏斗争!?面对绝症,您在我们面前,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怯懦与悲伤,没见您流过一滴泪,没听您发出一声叹息。在儿女们面前,您展现给我们的永远是一张瘦削、清秀、美丽的面庞,留给我们的永远是那么落落大方、不娇柔做作的神态,那么坚强、干练的形象,那么乐观、豁达的心态。您心里惦念着家人,全然没有您自己。这是一种怎样的大爱?一种怎样的胸襟与情怀啊?!
我们知道,您不仅是生养我们的母亲,更是一位坚强、果敢、英勇、无畏的新四军女兵,
一位怀揣远大理想和抱负的革命母亲。您把您的一生都无怨无悔地奉献给了您挚爱的党的事业。您和我们的父亲一样,都亲身经历过血雨腥风战争年代的磨难,是经受过生死考验的那一代真正的共产党人!您和我们的父亲永远是儿女们心中的楷模,学习的榜样,是我们引以为自豪的伟大的父亲和母亲!
母亲 1917 年 5 月出身于江苏省镇江市的一个富庶的糖商家庭。尽管后来家道中落,一家人只得靠收糖栈的房租度日,但母亲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一直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她有四个姐姐,两个弟弟。可能因为她是女孩中最小的一个,便有了与姐姐不同的人生轨迹:姐姐们是传统的大家闺秀,一位不幸早夭,一位不知何故终身未嫁,还裹了脚。另外两个姐姐,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早地嫁为人妇。而我们的母亲却是这个家庭中的叛逆者。她不但读过七年私塾,还进了镇江私立中学学习。后来,又只身一人来到上海的高级幼儿师范学校读书。那年正是 1937 年,日寇占领上海,上海沦陷。全民族抗战爆发。在上海这个我党的诞生地,母亲受到革命思潮的影响,积极参与了我党领导的抗日救亡学生运动。就在民族危亡的紧急关头,她和那些满怀爱国之情的年轻人一起,抛却了优越的生活环境,离开了繁华的大上海,毅然奔向当时无数爱国青年人人向往的革命圣地——延安,投身到火热的革命洪流中,开启了一条崭新的人生道路。
1937 年 11 月,母亲抵达延安后,在陕北公学学习。陕北公学是 1937 年七七事变后,我党为造就成千上万的革命干部,满足抗日民族解放战争的需要,创办的一所具有统一战线性质的干部学校。母亲在陕北公学尽管只学习了短短 3 个月,但这重要的思想上的启蒙教育,却是她革命生涯的重要起点。
1938 年春,她从延安来到汉口,当时经驻汉口的八路军办事处同意,派她去江苏旅鄂青年团工作,但一个多月后该团改为第三战区战地服务团,开赴安徽休宁。这时母亲当机立断,离开了第三战区服务团,参加了新四军战地服务团。新四军战地服务团是 1938 年 1 月在南昌成立的,是在新四军政治部领导下从事文化艺术和民运工作的团体。成立之初仅有百十来人,1938 年春,新四军在皖南集中期间,各支队的宣传队、服务团陆续编入,服务团人数遂增至 200 人左右。
母亲来到新四军战地服务团后,先是作为团员,进行宣传鼓动群众工作。1938 年 8 月服务团抽调几十名合适做民运工作的同志组成了民运工作队。母亲被抽调到了民运工作队。这年 11 月母亲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这支民运工作队先后到达云岭、茂林、田坊等地进行抗日宣传,组织发动群众,相继成立了农抗会、工抗会、青抗会、妇抗会等抗日组织,还成立了两个民运工作委员会。在皖南工作期间,母亲先后担任安徽泾县茂林区妇女科长、皖江区党委支书、皖江区党委党校副支书、皖中抗联妇女部组织科长、皖江区党委组织部
干事、巢无县新民区宣传科长等职。在新四军这个革命大家庭里,母亲满腔热情投身之中,她克服种种困难,从一个热血爱国青年学生逐步成长为一名有理想、有抱负的革命战士,从一朵温室鲜花锤炼成坚强的新四军女兵。这种脱胎换骨的蜕变正是那个年代,中国革命的风浪对年轻人的锻炼与改造,他们是那个时代的娇子,是千锤百炼的革命战士。
抗日战争时期,母亲历任新四军第七师政治部组织部干事、华中妇女干校支部书记。建国后,任芜湖市第三区党委组织部副部长、芜湖市干部学校组织科长、芜湖市总工会女工部长、华东民政局副科长、华东森林管理局科长、华东局留守处办公室副主任;1955 年 3 月起,母亲的工作随着父亲的工作调动,从上海来到北京,先后在林业部、水产部、商业部工作。直至 1982 年 12 月离休(局级待遇)。母亲是勤勤恳恳地奋斗在我党人事、组织战线上的一名老战士。
母亲一生有一件事值得大书特书 , 那就是她是经历了皖南事变生死考验的幸存者。那是1941 年 1 月皖南事变发生时,母亲当时在皖南特委妇女部工作,已怀有身孕,突围过程中,她是随着我们的父亲——时任皖南特委书记兼组织部长的李步新,还有当时在皖南特委担负保卫工作,突围时临时担任父亲警卫员的王保实同志一起的。他们原本是随着大部队一起突围,后因情势变化,不得不分散突围。在当时极端险恶的环境下,他们历经艰难,冲破重重难关,英勇突围。当时父亲腰部负有重伤,行走十分困难,多亏母亲和王保实同志,在突围期间,一路悉心照料和保护着父亲。加之,母亲曾在皖南泾县茂林地区工作,任妇女科长,对当地情况非常熟悉,与当地群众关系很好,使得父亲在突围和养伤期间得到了当地群众的悉心关怀和照料。母亲也在九死一生的突围中表现得非常勇敢和坚强。
皖南事变突围后,这年 8 月,我的哥哥晓卯就出生在江北无为县白茆洲,所以他的名字里就有了一个“卯”字。据说,当时哥哥还是在江边的一个简陋的窝棚里降生的。
在艰苦的战争年代,由于环境艰苦,医疗条件所限,母亲还痛失了两个亲骨肉,我的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这在当时,对母亲是多么撕心裂肺的伤痛!我简直难以想象。
在风雨如晦的战争年代里,我们的父亲母亲出生入死,患难与共、历尽苦难的战斗生涯是他们革命情感的坚实基础,是他们共享一生的宝贵精神财富。
母亲性格开朗,待人热诚,平易近人,吃苦耐劳,是个勤俭持家的能手。记得母亲离休后,每逢商业部老同志的党日活动,不论酷暑寒冬,不论刮风下雨,她兴致勃勃地去,高高兴兴地回,好像老同志们见一次面有说不完的话,离休了仍难忘革命的战友情谊。
在日常的生活中,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每天清晨,母亲总要拎着个菜篮子,早早去到西单菜市场前面的早市买菜,为一家人一天的菜肴忙碌。她风里来,雨里去,数九寒冬,连个头巾也不围。有时候,菜买得多了,她拎着沉甸甸的菜篮子,费力地蹒跚回家,累的气喘吁吁,也毫无怨言,还总是乐乐呵呵。母亲从不讲究穿戴,我也没见她穿过什么像样的衣裳,却整日为家人的饮食操劳,她自己吃得很少,也很简单,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母亲就像邻里街坊的一位大妈那样普通而平凡,她的“马大姐”的美名可是家喻户晓。
每当家里来了客人,母亲都要沏茶倒水,热情款待。特别是当那些在战争年代,与父母同生共死的老战友们来到家里探望,父亲和母亲与他们一见如故,高兴非常。家里顿时欢声笑语,热闹非凡。我们作为晚辈,耳濡目染,也深受感动。
特别使我终身难忘的是父母之间患难与共、忠贞不渝的爱情。他们不离不弃、相濡以沫的情感深深地感染着我们。
这在父亲晚年病重住院期间,母亲对父亲的精心照料使我们印象犹深。那些年,母亲身体已经不太好。经常流鼻血,发低烧,但她强忍着,全然不放在心上,只当着血压高,偶感风寒来医治,吃点药扛着。每天都要赶往北京医院,探望父亲,关心他的病情和治疗,全身心地关怀照顾着父亲。其实,父亲去世前一年,母亲单位商业部组织老干部体检后,曾几次三番打电话要她去医院复查,告知她身体有些问题。可是母亲却置之度外,全然没当回事。
直到父亲去世后,她的病情日趋严重,才在哥哥的陪同下,去医院检查,但为时已晚,已是癌症晚期。只能靠保守治疗了。她的生命仅仅维持了半年多。每当忆起这些往事,我总在想,母亲是在用她的命换父亲的命啊!这种情感是人世间最为宝贵的真情,是无比高尚的革命情操,留给我们的是难以忘怀的永久记忆。
还有一件事我永生难忘。那是父亲病逝后,母亲坚持要将父亲的部分骨灰撒到父亲的故乡——江西上饶湖村碧霞桥村。因为母亲一生从没和父亲一同回过老家省亲,她要了却这个夙愿。在有关部门的精心安排下,清明节前夕,我们踏上了返乡的旅程。为了减轻地方负担,母亲坚持只有我,还有哥哥,大弟弟,还有父母最疼爱的长房长孙——小京生,我们四人陪同她,了却她最后的这个心愿。回想那些时日,母亲拖着日渐虚弱的病体,忍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疼痛,在上饶烈士陵园的一棵松柏树下,埋下了父亲的一些骨灰,又来到父亲故居前的一条小溪旁,撒下了父亲的骨灰,了却了这桩埋在心底几十年对父亲的承诺。那天,纷纷围聚来的乡亲们目睹了这一场景,苍天仿佛也动情,原本阴沉沉的天落下霏霏细雨,这份人间真情感天动地!
我们的母亲是一位平凡而伟大的母亲。她用革命的人生教诲了我们怎样做人,怎样做事。
她是我们引以为骄傲的好妈妈!她将永远活在我们的思念中 !
七师分会 李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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