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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新四军中走出的物理学家

  • 时间:   2019-09-30      
  • 作者:   王芷      
  • 来源:   北京新四军研究会1师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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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科学史上物理学家不可谓不多,但在世界物理学界有一席之地的不多,由红小鬼而成长为物理学家的恐怕更绝无仅有,而管惟炎先生二者兼而有之。在一次偶然的谈话中得知我们的校长管惟炎先生当年曾是新四军,我大吃一惊,管先生一赫赫有名的超导物理学家,怎么能和新四军有关系呢?事后我在网上及图书馆查阅有关资料,这些资料揭示了一段尘封的历史:管先生早年以十一二岁“高龄”参加革命,后加入新四军,投入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战争。风尘仆仆的革命生涯并没有影响他科学的渴望,革命胜利后重新回到课堂,先后在哈尔滨工业大学、清华大学学习物理学,又留学苏联。到20世纪80年代,他已成为世界物理学超导领域先驱者之一,成为一个红小鬼出身的物理学家。

新四军廉洁,抗日坚决

管惟炎1928年出生在江苏省如皋县掘港镇。就在他出生三年后,1931年日本人侵占东北。上小学时,管惟炎印象最深的是:学校里有一幅中国地图,把中国的地形画成桑叶,日本的地形画成蚕,蚕在吃桑叶。一进小学,就是接受抗日教育。小学三年级以后,小学的课本全部改成战时课本,内容全是和抗日有关。他和同学们一起参加抗日宣传,演过话剧。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仇恨,在他年幼的心灵深深地扎下了根。

     据管惟炎自传记载:“小学三年级时,日本人发动了卢沟桥事变。那年我父亲和舅舅带我到上海,在上海打了两个月。我们小学读的课本叫《战时国语》,每个人的书包上都写着‘抗日救国’。最深刻的是上海八百壮士坚守在四行仓库里很多天,被日本人包围,最后还是跟日本人谈妥了,他们撤出来。两个月以后,上海沦陷,很快就退到南京,日本人就在南京大屠杀。我们家在苏北,抗日前四年,日本人还没来得及侵占掘港,虽然已经占了南通、如皋与县城,掘港是靠海的小镇。在我们家乡没有正规的部队,只有国民党的游击队,所谓国民党的游击队,就是韩德勤的杂牌军。国民党江苏省主席当时是韩德勤,韩的部队军纪非常的差,老百姓不但害怕日本人,也害怕自己的军队。当时国民党军队有一个连长住在我们镇上,带着8个姨太太,分住在不同百姓家里。那时不是租房子,是封房子,而且每一户都必须把最好的房间腾出来让他的姨太太们住。他的部队实际上是地主武装,下面都是他家乡的泗阳人,泗阳是苏北北边穷困的地方。他自己大概是地主,把他的佃农用抗日的名义组合起来。白天去收苛捐杂税,有些军人装成伤兵坐在你家里要钱,晚上实际上就变成土匪。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老百姓既恐慌(怕日本军队进来)又对自己的军队失望,军队纪律非常差。

    新四军来以前,我在小学六年级的级任老师是国民党四分区专员秘书的情妇。新四军还没来以前,我们对共产党一点印象也没有,究竟共产党怎么回事完全不懂。她就介绍说,中国现在抗战有两大祸害,一个祸害就是汪精卫,汉奸南京政府投靠日本,另外一个就是共产党,搞内讧。她就把共产党讲得非常差劲,当时我们小学生就听进去了,对这级任老师我们还是很信任的。我们曾想新四军比国民党还糟糕,那简直是不敢想象,以后怎么办呢?是继续上学,还是到乡下去念私塾?但是从新四军到我们镇上(国民党没打就跑,新四军就进来了)第一天起,就把我们的心给收拢了。我们在街头看,心里头很害怕。部队来时排列成单行(原来国民党都是双行的军队),进来以后有很多文艺宣传,成立苏北生活文化服务社,带来很多书,教学生跳秧歌舞。而且可以说是夜不闭户,原来老百姓都是把门关得紧紧地,晚上就是怕军队变成土匪。新四军来也没有姨太太的问题,不会封你的房子,也不住在你家里,就住在大街上、庙里头,我们南方商店的门面,都是用一块块的木板组合起来,他们就把木板卸下来(因为夜不闭户),摆在街上就当床了,这样等于是帮你看门了。所以,当时不只是贫下中农、工人欢迎新四军,连有钱人也都欢迎,包括我的伯父,他是商会的会长,也出来贴标语表示欢迎,好像就是‘仁义之师’。两个军队一对比,确实国民党相当腐败,新四军比较廉洁,而且抗日比较坚决。”

    新四军廉洁、坚决抗日,这是幼小的管惟炎对新四军的最初印象。

入党、参加新四军

    新四军东进以后,进驻掘港的新四军是新四军1师粟裕的部队。从解放区来的共产党,在管惟炎的家乡燃起了革命的星星之火,抗日救国的潮流、进步的思潮和氛围弥散整个管惟炎在读的南通中学校园。管惟炎在这期间阅读了大量进步书籍―—茅盾、巴金的小说,鲁迅的杂文,苏联小说《铁流》《毁灭》,艾思奇的《大众哲学》,俞铭璜的《新人生观》,……对管惟炎影响最大的是新四军成立的苏北文化服务社,他们从上海租界运来一大批的书,其中,有一本伊林写的小册子,里面讲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的比较,这是他最初接触到的共产主义学说。管惟炎和追求进步的同学相濡相染,切磋琢磨,滚雪球似地串联,形成了一股地下的热流。这期间,管惟炎认识了两个同学,一个叫张培才,一个是邓勰,他们三个人在班上功课是最好的。这两位同学思想都很进步,后来都成为共产党地下党员。   

     管惟炎还参加了中共地下组织领导的、由钱健吾出面组织的青年剧艺社。青年剧艺社上演的第一个戏是《夜店》。戏还没有公演,便引起反动当局的恐慌。《国民日报》派人采访,阻挠上演,三青团出来干预,特务散布谣言恫吓……管惟炎在剧中担任一个群众角色,反动鹰犬发现了管惟炎的这一行踪,照会南通中学对管惟炎严加管辖。正巧这时管惟炎的父亲管德仪到南通中学来看他,学校就找他的父亲谈话。管德仪本人曾有过因参加学运而遭开除的教训,他深怕大儿子重蹈他的旧辙,立即把他转回掘港中学。

     1943年的掘港镇,虽然有一个营的伪军驻守,仍是日伪的据点,但是地下党的活动如火如荼,掘港中学进步学生的活动十分活跃。掘中的鲁迅文学社,就是地下党组织联系和团结掘中进步学生的组织。管惟炎参加了这个文学社。因为他在南通中学读过1年,有了见识,在掘港的名气很大,大家便推举他当了文学社社长。

     1944年,管惟炎担任地下刊物《寒星》的主编。他在《寒星》上发表的几篇文章引起了反动派的密切注视。一篇叫《风筝》,这是一篇言在此而意在彼的随笔。文章把风筝比喻汉奸,内容大意是风筝看似青云直上,得意飞舞,但是它被线牵着,永远是受制于人的,遇有大风大雨,就变成落汤鸡,就会百孔千疮,就会栽下来;文中还提到象征人民的云雀,云雀才是真正自由的,是天空的主人。还有一篇随笔《阿尔卑斯山》,写象征人民的巍峨高山,高耸入云,在风雨中巍然不动。内容深刻、笔锋犀利、宣传抗日的随笔,引起了地下党员何德隆的注意。

    何德隆公开身份是管惟炎家附近一家书店的老板,他的书店在柜台上摆的是《西游记》《三国演义》《封神榜》一类的书籍,柜台下面就是鲁迅、苏联的进步书籍,甚至还有列宁文选和共产党毛泽东的著作。管惟炎每天上学的路上路过书店总要进去看书。有时,管惟炎和同学四五个人在书店附近的同学家院子里乘凉,何德隆就借机会跟他们宣传抗日,对抗汉奸,印抗日传单等等。传单来源是在乡下的新四军,何德隆单线跟新四军联系,从乡下拿到传单,拿给管惟炎他们,然后在家刻钢板,印成传单。传单有些内容是日文的,向日本兵宣传用的,这些日文传单是在延安由“日本人反战同盟”印发,反对日本侵华战争。因为这些日文的东西很宝贵,一定得保证送到日本人手里。他们利用日本人放电影的机会,将传单轻轻塞到日本人穿的马靴里,或者装作好奇,去看日本人放电影配备的发电机,然后把传单搁到装发电机的大箱子里,因为日本兵最后会把发电机收到箱子里,这样传单肯定会被日本兵看到。

    16岁管惟炎还做过一件惊人的事。1944年初春,掘港镇上还有日本人的岗楼,管惟炎看到那面膏药旗,心中就想:秋后的蜢蚱——蹦哒不了几天了!他想治治那些往日耀武扬威的日本人,他制作了一些传单,内容是日本人死到临头了,早点投降吧。这天,他经过岗楼前,看到日本兵有几双皮靴晒在那里,他乘无人的时刻把传单塞到皮靴里。过不多久,日本兵发现了,立即鸣哨集合,在镇上搜捕新四军,折腾了半天。事后何德隆知道了这件事,特地找到了他,跟他说,这些事一定要有组织地进行,不可单枪匹马地胡来。管惟炎也因此知道何德隆是一个共产党员,便向何德隆提出入党要求,何德隆经过请示,党组织批准了管惟炎的入党请求。1945年管惟炎加入中国共产党,并担任苏中一分区掘港青年联合会主席、黄海剧团团长和如东中学学生会主席等职。

管惟炎的名气越来越大。滞留在掘港镇行将灭亡的日伪当局决定暗中除掉管惟炎。地下党得知了这个信息,立即帮助他转学,进入省立南通中学。这时党组织交给他的任务是隐蔽,一切活动暂停,集中精力,刻苦学习。在这半年,通中名师的造诣,图书的滋润,课堂的吸引,同学的切磋,使他眼界大开。知识的海洋,科学的世界,引起了他无限的兴趣,特别是一些科学家的故事使他向往,引其深深的思考。

    1946年春,党组织根据斗争的需要,秘密安排17岁的管惟炎和他的弟弟管惟滨加入新四军,到东北解放区工作。这件事,兄弟俩一直瞒着家里。直到离家的前一天晚上,再也瞒不住了,管惟炎才不得不把这件事告诉了爸爸。管德仪支持孩子。管德仪在为儿子准备行李时,发现儿子的背包里还放有几本物理书。“惟炎,你带这些干什么?”“我喜欢,带在身边有空就看看。”“整天革命还能顾上这些?”“不会革一辈子命吧,将来革命成功了,我还是要学这些的。”管德仪觉得惟炎还是孩子,想得天真,无奈地说:“好,你喜欢就带上吧。”就这样,管惟炎背上装有物理书的行囊,踏上了革命的征程。

成为物理学家

  四处颠簸的革命生涯中,管惟炎始终甩不掉想学习的想法,他的行李要比别人重很多,因为有很多书。背包里面有三本《普通物理》《英文典大全》《英文字典》,还有很多社会科学的书。东北参加革命工作四年,其间几次出生入死,从枪林弹雨中总算挺了过来。到东北后也曾有过很多老干部向他索书,他没舍得给人。

    争结束后,根据他的经历可以从政,但是管惟炎酷爱物理学。1949年秋,在管惟炎主动要求下,进入哈尔滨工业大学学习。在重新进入课堂当一名学生的同时,兼任政治教研室负责人和政治教员。

    1951年,管惟炎考取清华大学物理系,成为清华大学历史上一名特殊的学生:12岁写宣传抗日的文章,15岁参加地下工作,17岁离家参军,带书从戎,出生入死。大家对他很敬佩,推选他担任了许多职务。管惟炎尽管很忙,但是学习始终很刻苦。他觉得能有学习的机会,确实来之不易,他很珍惜,所以学习成绩很出色。1953年通过考试,管惟炎被派往苏联留学。留学期间,成绩出色,他跳班直接上二年级,先后在列宁格勒大学、第比利斯大学和莫斯科大学的物理系学习,专业为低温物理。1957年,管惟炎毕业论文以构思巧妙的实验,发现了“反向卡皮察热阻”,提前半年毕业。28岁的中国学生管惟炎关于“反向卡皮察热阻”的思索和见解,引起了诺贝尔奖获得者、前苏联科学院物理学家卡皮察的极大兴趣,在他的关怀下,管惟炎被校方挑选为苏联科学院物理研究所研究生,继续从事卡皮察热阻的研究,师从彼什科夫(11emKosy)和卡皮察,对卡皮察热阻问题进行了系统的深入研究。

1960年管惟炎回国,在中国科学院物理所工作,长期从事低温物理和超导的研究,成为一位一直处于世界超导物理学研究前沿的物理学家。他先后担任中国科学院物理所所长、中国科技大学校长、研究生院院长,中国物理学会常务理事、副秘书长,中国制冷学会副理事长,《中国学术刊物《低温物理学报》主编、《中国物理学报》的副主编和三个国际刊物的编委、《物理评论》审稿人。他为我国超导研究进行了开拓性的研究工作,建立了一支研究队伍,培养了大批人才。1980年,管惟炎当选为中国科学院数理学部的学部委员(后来改称院士)。

新四军的队伍中走出过许多名人,而从新四军中走出的物理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管惟炎是第一人。


                   1师分会 王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