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敌人妄图集中力量消灭我党领导下的坚持敌后斗争的八路军和新四军。当时，苏中地区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是敌我必争之地。敌增调一个师团（少林师团）兵力，对我进行大规模的清乡和“扫荡”。苏中军区领导为了粉碎敌人的阴谋，进一步巩固与发展抗日力量，除在陆地坚持斗争作好一切准备外，还决定建立海上武装，组织苏中海防团，抢占近海区，利用黄海屏障作为苏中反清乡、反“扫荡”斗争的广阔回旋余地。

1941年冬，粟裕司令员派常驻东台县弶港镇的警卫团一个连，由吴福海同志率领先行出发，到如皋北坎镇附近作准备。后又找我去谈话，他打开地图说明了苏中当时的形势，又明确交待苏中海防团组建后的三大任务：（1）打通苏中到浙东和山东的南北交通；（2）发动、组织苏中沿海的渔、盐民群众和建立自己的武装，保护自己的利益，巩固苏中海防；（3）保护转移到海上的军区后勤各单位和一个山炮连。粟裕司令员对我说：“苏中部队主要在陆上战斗，由你再带警卫团一个连和吴福海同志首先搭起海防团架子，以后再发展扩大。3旅旅长兼四分区司令员陶勇兼任海防团团长，吴福海为副团长，军区后勤部长罗湘涛兼团政委，李中兼团副政委，你为团政治处主任”。粟司令在谈到如何做海匪的工作时指示说：“现在有多股海匪在苏中沿海活动猖獗，危害人民，但各股内部有矛盾，可以利用，有的还有一定的民族意识。现在你们团只带去陆军的两个连队，对海匪先实行‘面面圆’的策略，提出有饭大家吃，劝他们不要为匪害民，要改邪归正，团结抗日救国”。粟司令对我谈得很具体，从形势到任务、政策等等交待很详尽。接着，军区政治部主任钟期光同志又找我谈话，派陈一诚、马起洪、志卫、徐华英等四人为民运工作队员，并发给一部份宣传教育材料。

我接受任务后，带了警卫团一个连，于1942年初到达如皋县北坎镇，与吴福海同志会合，建立海防团机构，本着精兵简政精神，对团司、政、后机关人员配备比较精干。机关转移到何家灶时，召开了团的军政委员会（相当团党委）会议（陶未参加），着重讨论了如何完成三大任务。通过讨论，大家进一步认识到成立海防团对从海上沟通从苏中到山东、浙东这条交通线，对配合陆上坚持反清乡、反“扫荡”斗争和发动沿海渔、盐民群众组织起来，抗日救国，巩固苏中海防具有重大的作用。军政委员会还一致认为，要完成好军区首长赋予我们的任务，关键在于首先做好部队的工作。于是，团领导干部作了具体分工：罗政委负全团总责任，并由李中协助，吴福海协同陶勇同志做争取瓦解海匪的工作、渔会上层船主的统战工作、并兼管部队工作；凌海波除做好参谋长本职工作外兼管直属队；我是负责部队政治工作和民运工作。

二

不久，敌人在苏中四分区进行残酷的“清乡”、“扫荡”，分区与军区的陆上联系除电台外全被切断。这时，上下联系、干部的来往、部队的调动主要靠海上这条通道了。但海防团本身并没有木船，更没有机帆船。因此，只有向苏中军区所辖东台县的弶港、如东县的北坎、何家灶等港口的渔会征集租用渔船。凡干部的来往和物资运送，由海防团派部队护送，部队调动由我们提供船只。当时，海防团的两个连队（4、5连）的战士都是“旱鸭子”，不熟悉水性，不习惯海上生活，全凭革命战士旺盛的士气和斗志，以及干部带头去完成任务。为了使部队多争取一些时间进行海上训练，除在执行任务中进行学习外，我们常把任务集中交给几个排去执行。通过一段时间的锻炼和训练，部队逐渐成为“土海军”。

粟司令非常关心干部与战士的生活，特批准海防团常年吃大米，增加部队使用的淡水。冬天，每个干部战士发一套棉衣，另加发棉背心、棉大衣，这在当时的条件下是非常优厚的了。陆上部队在曹家埠等战斗后，便把缴获的汽车拆下两个车轮内胎送给海防团做救生圈，为便于在海上活动又特地送来两双长统雨靴。粟司令还将潮汛规律编成口诀，叫部队学习。海上生活虽然是艰苦的，但首长这样关心海防团，干部战士非常感动，十分温暖，变成一种巨大的鼓舞力量。

为打通苏中到山东（胶东）和浙东的通路，我们先派干部化装成商人前往联系。接通关系后，让苏中所属港口的船主装运棉花、黄麻去胶东换回大粒子盐，运回来主要用于腌鱼，因为苏中沿海大都是烧的细盐，不能腌鱼。有时，我们也自己派船去，主要向八路军换取军火——手榴弹、地雷，也装运一些大枣、柿饼之类的东西。

浙东抗日根据地的海防大队，他们也曾派胡汉民同志化妆为商人先来联系。这条通道最难通过的是长江口的敌军封锁线，但我们和浙东海防大队，时或化妆成商人，时或带武装，巧妙而顺利地来往着。党配备到浙东去的干部通过海路护送去的是不少的，例如原天津市委书记陈伟达同志，江苏省农科院院长顾复生同志等。海上的情况是复杂而猝变的。不仅要常同狂风恶浪斗，而且南来北往经常闯暗礁险流，如连云港附近人称“鬼门关”的黑水洋。更艰苦的斗争是既要同海上敌伪斗，又要常常同海匪斗。有一次，5连政指吴度同志率领部队护送干部，不意在吕四港外海面上与海匪吴道生遭遇，经英勇战斗，虽则胜利地完成任务，但吴度同志以身殉职，壮烈牺牲。另一次，随海防团行动的后勤军工部，正在修理一门炮，遇到来袭的匪船，他们用一发炮弹打去，吓得匪船狼狈逃走。

苏中地区反“清乡”、反“扫荡”的斗争是紧张、频繁而又艰苦的。为了在这艰难困苦的情况下，继续坚持斗争，军区后勤机关除能随军行动外，其它如军工厂、印钞厂、江淮银行、被服厂、印刷厂、金库、通信仓库、军械仓库、山炮连等等单位，都随海防团一起行动。当情况比较安定一些时，这些工厂就上岸开工，一遇情况紧张则下海在船上干一些活。如军工厂在一条名叫“咸菜瓢”的大船上开工修理枪炮，制造弹药、翻造子弹。海防团派部队掩护他们，尽可能使他们能开工，供应前方急需的枪炮、弹药及其它军需物资。当时，我们活动区域主要在弶港、何家灶、王港闸一带。后来情况更紧张了。根据军区首长指示，几个工厂曾一度移到盐阜地区去开工。那门唯一的山炮，也只好拆开装箱，打埋伏在笆斗山、青竹山一带。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该连连长和政指仍坚持讲授炮兵理论课和政治课，训练炮兵，以备转入反攻时的战斗需要。由于坚持在敌后的广大军民，团结一致，艰苦斗争，终于取得了反清乡、反“扫荡”的胜利。情况逐渐缓和下来，后勤各工厂又南下随海防团一起行动了。海防团从苏中到浙东和山东的海路沟通后，直到1945年6月我离开海防团时，没有中断过。坚持海上斗争，大家兢兢业业执行和完成了军区交给的保护苏中后方的任务。

三

1942年夏初，在我军控制下的港口，北边有东台的弶港、王港闸；南边有如皋的北坎、何家灶等地。各县委已派人去做民运工作，沿海渔民、盐民、农民的抗敌会已有初步组织，抗日民主政权已开始建立，弶港一带已成立了滨海区委，区委书记是徐志仁同志。我们团由王全同志带领民运工作组，主要放到以何家灶为中心的沿海一线，协同地方工作，北边弶港一线由潘文铮协同滨海区委工作。

在组织基本群众的同时，抓了争取瓦解海匪的工作。陶司令在陆上狠狠揍了孙二虎匪部一顿，孙被我军俘获，晓以抗日救国大义之后，将人枪全部还他。江湖海盗讲义气。他说，陶司令仗义，使他十分感动，带领部下百余人，改邪归正，投入抗日新四军。另一股海匪陆洲舫在我军的威慑下，加之做了大量工作，自感势单力薄，也来归顺。

海防团在党的领导下，在斗争中不断发展壮大。从渔、盐民自卫队上升一部份，从地方参军调来补入一部份，加上收编了陆洲舫、孙二虎两个部队，所以到1944年已扩充到八个连队了。为了震慑敌伪和海匪，编成三个小团，成立了海防纵队。由陶勇兼海纵司令，姬鹏飞兼政委，陆洲舫为副司令，崔德耀为参谋长，孙二虎为副参谋长，我兼政治部副主任。那时罗湘涛、李中同志已离开海防团，吴福海调党校学习。海纵的领导关系和后勤保障均属四分区。

改造收编过来的陆、孙两个部队确是个艰苦的工作。陆、孙刚归顺过来时，各自称有人枪二百，实际并无此数。经共同商定，孙二虎所部投奔过来较早，编为海纵2团，孙兼任团长；陆洲舫部编为3团，陆兼任团长；1团由营长曾洪祥（红军）负责军事责任，政治工作由我和王全同志负责。2团由柴如奎同志主要负责，还有袁某某任参谋长。3团由赵荣生负主要责任，着重做政治工作。2、3团各有二个连。连的政指，每排的排长或排副，班长或副班长都配备骨干一名，大都是党员，组成党支部实行党的领导。并对收编过来的人员进行审查甄别，把惯匪流氓进行教育后遣散回家。匪流习气不重、身体较好的，留在部队。对他们的亲信，分别处理，如陆洲舫的一个侄子，是青年学生，有些抗日思想，我们通过他去做陆的工作，后将他送往抗大学习，结业后分配去别的部队工作。

由于陆、孙部队长期过惯海匪生活，刚到我们革命部队来很不习惯，特别是艰苦的生活和严格的组织纪律。陆暗地里到海上偷偷摸摸，陶司令、姬政委知道后指示：经济上可以从宽，让他们去做点生意，赚点钱弥补他们的生活开支，但政治上必须从严，一定要遵守我军“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首长还亲自找他们谈话做工作。以后孙二虎表现较好，由陶、姬授意要我与柴如奎为介绍人，发展孙二虎入党，为特别党员。

在海防部队发展壮大过程中，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北坎、何家灶渔、盐民自卫队一个中队混进坏人，在一个排长和管理排长胁迫下，带了十几个人拖枪逃跑。后我们把这两个排长抓回来，经上级批准枪决了。其余战士则动员携枪归队，经教育表示悔悟，继续留部队。

部队经过坚强的政治思想工作，政治觉悟不断提高，特别是整风学习是很有成效的。即使在游击环境下，也认真执行中央整风的指示，抽调了排以上干部分别到分区和军区整风队或党校学习。坚持工作岗位的干部组织阅读整风文件和听报告，联系自己的思想、工作、作风的实际，进行学习。部队普遍进行正面教育，讲形势、任务、前途，还上农民与革命、工人与革命等政治课，紧密联系渔、盐民的切身利益，收到了显著的教育效果。

四

1944年春天，在黄花鱼汛即将到来之前，陶、姬二位首长找我们海纵干部研究部署护渔任务。大家认识到，这是同抢劫扰乱渔场的匪伪的一个决定性的较量，只有取得了胜利，才能保护渔民的生产，和进一步巩固苏中海防。为了确保护渔任务的胜利进行，部队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从深入进行政治思想动员入手，在军事、物质、组织等各方面，都积极准备。黄海的黄花鱼汛，大凡三个潮汛：第一汛是小汛；第二是大汛，即鱼群大发，是捕鱼关键的一汛；第三汛比二汛鱼群小些。我们分析估计，匪伪主要在二汛出来骚扰、抢掠。因此，我们把兵力使用主要集中放在二汛期间。第一汛，只派少数船编队出海巡逻。第二汛，我们海纵就全部出动了。三个团加上部分渔民自卫队，浩浩荡荡约四十条船编队出海，准备打仗。孙二虎与柴如奎、袁某某率2团为第一队，曾洪祥与王全率1团为第二队，赵荣生率3团为第三队，渔民自卫队由陈廷刚和陈一诚率领，负责侦察等任务。重机枪和八二炮则配属于三个梯队里面。陆洲舫和我在纵队指挥船上，负责总的指挥，船名叫“大指导”。当我们的船队开进茫茫大海，只见数不清的渔船，云集在渔场。开始一、二小时没有发现敌情，渔船竞相捕鱼。不一会儿，听到渔场的西南方向有枪声，孙二虎第一船队与敌伪打响了。枪声越来越急。我们总指挥船上立即发出信号，命令曾洪祥率一团迅速增援。顿时，枪炮声大发。我们的船队抢占了上风，实行近战，手榴弹、八二炮弹，纷纷落入敌船。先打沉敌船一条，重伤两条船，约个把小时后敌伪船见势不妙，向长江口方向循逃。我们1、2团紧紧咬往，一直追击下去，只见那作为伪军仲炳炎后盾的日寇三船铁壳子，也掉头向长江口溜了。可见，新四军不仅在陆上善于战斗，在海上同样可以制胜敌人。

下午一时许，海上风云突变，将有大风暴雨来临。总指挥船赶快发出信号，命令停止追击，要部队集结返航，准备与风浪搏斗。霎时间天上乌云密布，飓风大作，暴雨骤至，浩瀚大海，骇浪滔天。我们的兵船不能集合编队了，只好分头各自返航。预先，我们曾给陆上陶司令、姬政委发报，报告与仲炳炎打仗的胜利消息和暴风雨将临的征候。此后，飓风、雨浪越来越大，电台的天线几乎与海涛相接，船倾斜度很大，船身处于危急之中，上下级已无法联系了，原来船上用棉胎和木板夹做的工事全部被海水和暴雨浸透了，船载过重，顷刻有覆船之危。于是，我们当机立断把工事抛入海里，但仍觉不安。这时陆洲舫点起了红烛，烧起香，跪下求拜海龙王保佑，他要我一起跪下，我心想共产党员不能这样做，但我也未禁止他。因为，我感到他与船工们是信神的，迷信问题并非朝夕可破。结果，陆洲舫卜了一个上上大吉的卦，这样，出乎意料地起到了一个很好的安定人心的作用。同海浪斗争的信心、决心倍增，点子办法也多起来了，顺着风和潮水，一夜船行700余里，次日下午返回何家灶。正接近滩头时，望见陶司令已在何家灶等候了，看到我们和整个船队，一只不缺地先后安全回来，大家十分庆幸和激动。孙二虎与曾洪祥的船帆上，弹孔累累，可见战斗的激烈。第三汛，只有我和孙率部队下海护渔，未见匪情，完成任务，胜利归来，陶司令特为此请了一次客，对部队也进行了慰劳。

           1师分会 何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