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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明山妈妈"翁大花 当年你一去不回如今我们念念不忘

  • 时间:   2018-07-01      
  • 作者:   吴丹娜 朱立奇      
  • 来源:   现代金报     
  • 浏览人数:  5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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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明山妈妈的儿子,现年73岁的裘明星(中)与家人在雕塑前的合影。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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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波新四军历史研究会合唱团将四明山妈妈的故事改编成革命剧,在各地演出。

                        宁波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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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裘明星(左)与谭大凯,兄弟二人相聚。宁波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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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裘明星接受记者采访 记者 吴丹娜 摄(感谢宁波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提供相关史料)

题记:2018620,一座高6.6、宽7,由花岗石雕成的巨大雕像在四明山东北中腹地——余姚裘岙村落成。雕像作品中,主角是一位短发的年轻妈妈,她怀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眼神慈爱而坚定。年轻妈妈身后是新四军战士与四明山群众依依惜别的场景。这位短发年轻妈妈被亲切地称为四明山妈妈,她的故事还要从上世纪40年代说起……

晨光微曦,投射到余姚陆埠镇裘岙村一座小山坡的一排老房子上,拖曳出一条长长的阴影。门外一只土狗正躺在地上给小狗喂奶,73岁的裘明星不禁望出了神。他在自己四个月大时就与母亲分别,幼时家里唯一珍藏的一张母亲的照片,也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日子一天天过去,母亲的模样日渐在裘明星脑海里变得模糊起来。梦中,一位妈妈模样的人影经常陪伴着他,而他则拉着对方的衣角说:姆妈,别走!记不清多少个日日夜夜,他问自己,如果母亲当年没有作出这样的决定,他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一个两难的抉择

19459月,全国人民还沉浸在抗战胜利的喜悦中,慈溪县梁弄镇狮子山(现隶属余姚地区)的气氛却冷到了冰点。国民党对四明山地区的浙东游击纵队展开大规模突袭,革命形势变得异常紧张。浙东区党委书记谭启龙与他的爱人严永洁奉命紧急北撤。北撤时,他们的二儿子谭大凯只有两个多月大。带着孩子一起行军,路途艰难险阻,根本无暇顾及嗷嗷待哺的婴孩;把他留下,将直面死亡的危险。一个两难的抉择摆在了谭启龙的面前……

此时,裘岙村村民翁大花也刚生下裘明星,裘明星只比谭大凯大两个月。正当谭启龙夫妇面临两难选择时,翁大花主动站了出来:我跟随部队北撤,奶养你们的孩子!翁大花没读过书,也不懂太多大道理,但自从新四军驻扎在四明山后,她亲眼目睹了这些战士带着信仰与理想,为了能让山里的穷苦人民翻身作主,浴血奋战,无数烈士的英魂长眠于四明山。翁大花认为,是到了报答战士们的时候了。自己的儿子裘明星离开她,可以托付给丈夫的妹妹抚养,襁褓中的谭大凯要是跟着大部队撤离,无疑凶多吉少。

然而,谭启龙并没有批准翁大花的请求。因为翁大花的儿子也需要她哺育,四个月孩子同样离不开母亲的怀抱。再者,这一路形势凶险万分,不知何日是归期,甚至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前行。但翁大花认为,能在大部队撤离的路上多照顾一个孩子,是自己力所能及应该肩负的责任,那么多战士为了村民流血牺牲,自己这么做,微不足道。她要誓死保护新四军的后人。

没有人可以阻止翁大花的决定,她态度坚决,加上形势紧迫,最终谭启龙同意了她的请求。当时按照政策,临走之前,翁大花的家人可以领取一些谷子补贴家用。可看到战士们因常年吃不饱饭而消瘦的面颊,翁大花和丈夫裘光土毅然拒绝了这些粮食:我们山里人吃野菜糊糊怎么都可以活下去,这些谷子还是留给最需要的人,留给战士们吧!

离别前一夜无眠

行军出发前夜,也是翁大花平生过的最为煎熬的一晚。那一年四明山似乎凉得更早一些,夜里微风徐徐,刮得树叶沙沙作响。

怀里的儿子(裘明星)早已沉沉睡去,翁大花依然紧紧搂着不肯放下,似乎要把孩子深深嵌进自己的血肉里。抚过孩子宽宽的脑壳,她呢喃着:明星啊,姆妈这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可能等我回来,你已经是一个小伙子了。大凯离开姆妈就活不了,你有爸爸、姑姑照顾,姆妈放心。要听爸爸姑姑的话,等我回来。

丈夫裘光土就这样静静望着这一幕,这个淳朴的山里男人并不太懂得如何对妻子表达自己的不舍之情。他只是默默地拿出两只谷箩,这两只谷箩平日里装盛着夫妻俩辛劳耕作的稻谷与蔬菜,而现在它会用来装两个孩子,给妻子送行。他在谷箩里铺上厚厚的箬壳,又加了一层棉被,尽可能保护两个婴孩不受清晨微寒的侵袭。那一晚,翁大花、裘光土一夜没合眼,在微弱的烛火中,相伴相依等待天明。

鸡啼破晓,也打破了小山村的宁静。天刚微亮,部队就要出发了。裘光土把熟睡的儿子放入一个谷箩,再把谭启龙的儿子谭大凯放入另一个谷箩。挑起那担晃晃悠悠的谷箩,他深一步浅一步地送别妻子。他多么希望这是一条走不完的山路,这样,他至少可以陪着妻子多走一会儿,孩子也终究是一个有娘的娃。

只是,送行千里终须一别。到了船埠头,不得不分离了,翁大花抱起谭大凯。不想让丈夫更难过,她用平常的语气说:好好照顾孩子,等我回来。随后扭头便走。殊不知,在她扭头的那一刻,泪水抑制不住地流下。

身后的裘光土抱着裘明星目送着妻子,一直到翁大花消失不见。回到家推开门的那一刹那,妻子昨晚刚缝补好的衣服还整齐叠放在床头,裘光土粗糙的双手抚上前去,他突然觉得心空了,什么都没剩下。

等来死讯与遗物

翁大花这一走,便毫无音信。在一天天的等待中,裘明星慢慢长大。裘明星4岁这一年,宁波解放了。丈夫裘光土心里琢磨着,翁大花应该就能回来了。那几天,裘光土觉得家里特别有生气,他甚至设想出裘明星第一次见到翁大花叫姆妈的场景。

满怀期盼的裘光土没想到却等来了翁大花病逝的消息。那一天发生的事牢牢烙印在当时只有5岁的裘明星脑海里。裘光土从来人手里接过了翁大花生前所穿的衣物,上面还摆放着一张翁大花的照片,那是裘明星记事以来第一次看见母亲的样子,自己的脸盘和妈妈一样方方的,眼睛炯炯有神。也正是那一天,裘明星对母亲有了些记忆。

裘光土脑袋嗡的一声,什么都听不清了。他恍恍惚惚只记得来人说,妻子在离开四明山的一年后,除了照顾谭启龙的大儿子谭大骏和小儿子谭大凯外,还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因为疾病,妻子于1947年在沂蒙山区去世,离开了她为之奋斗的革命事业。一个从山村里走出的农村妇女完成了自我追求,英姿飒爽地履行了革命英雄儿女的使命。

这个硬朗的山里汉子在接过妻子的遗物时落泪了,此前他始终坚信她会回来,这里还有她的亲生骨肉,明星已经会叫姆妈了,她怎么舍得抛下这一切呢?

没有血缘的家人

不久之后,谭启龙派人来接裘光土父子,让他们启程去杭州,裘明星还可以跟谭大凯一起在杭州念书。但裘光土婉拒了。过了一阵子,谭启龙又派人接翁大花的父亲去杭州。翁父在杭州住了一个多月,谭启龙夫妇像待自己父母一般,悉心照料老人。然而,翁父毕竟是劳作惯了的山里人,不习惯城市生活,不久便回到四明山老家。

尽管翁大花的家人最终都留在山坳里,没有去杭州投靠谭启龙,但他们两家早已像亲人一般,谭启龙当裘明星是儿子,裘明星也管谭启龙叫谭爸爸

1992年浙东区党委成立五十周年,谭启龙带着大凯回到裘岙。大凯,你是吃四明山妈妈的奶长大的,你不能忘了四明山人民。谭启龙满怀感激地说起这段往事,也打动了很多人,自此,四明山妈妈的感人故事终于被世人所知。谭启龙随后还带着谭大凯去见了裘明星,拉着两个人的手说:你们都是我的孩子。

有关母亲翁大花生前的更多消息是谭大凯的哥哥谭大骏带来的。当时谭大骏已经4岁了,对养育他和弟弟的大花妈妈更有印象。当年,新四军北撤的队伍陆续从四明山根据地出发,面临着国民党的前堵后追,危险重重。翁大花抱着谭大凯跟着严永洁先来到江苏无锡,再想办法渡过长江北上。那段长途行军,他和弟弟谭大凯两个人分别被放在两个筐里,由一匹骡子驮着。在筐里蹲久了就会感觉不舒服,谭大骏时不时会把身子探出筐外。而每次探身除了看到两边的草木,还有大花妈妈坚毅的背影。牵着骡子,带着两个孩子,大花妈妈从四明山一路走到沂蒙山区。这个背影,谭大骏不会忘,也无法忘。

谭启龙过世后将自己的骨灰安葬在梁弄落地梅花山坪,严永洁也把裘明星叫了过来,作为亲属看待。谭大凯和裘明星两人还到谭启龙的碑前送了花圈,其中有一只花圈上写的是儿子裘明星等敬挽

一张迟到的合影

2005年,宁波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组织排演的歌舞短剧《四明山妈妈恩情深》在裘岙村上演。

北撤军情紧/含泪送亲人/挑起孩子赶队伍/前头是大凯后头是明星/大凯太小怎能断奶/不能把他留四明/我决心背起大凯随军去/留下我儿裘明星/自从来了新四军/四明人民翻了身/新四军的孩子就是亲骨肉/我定要把他抚养成人/吻别明星往回走/不要怪娘太无情……”曲调非常富有宁波地方特色,丝弦弹奏出动人的旋律。歌声响起,演员抱着婴儿舞蹈,铿锵有力的芭蕾舞,将这段往事娓娓道来。演员们在台上演绎分离,观众在台下悄然落泪。裘岙村的一位老婆婆说:这不是说的明星她娘吗?是裘光土的妻子呀,可惜她再也没有回来。

就在那一刻,裘明星对母亲复杂情感瞬间爆发,他激动地落下了泪水,而他的妻子,则在一旁失声痛哭。这一刻,裘明星突然理解了母亲当年的选择,为了革命事业舍小家顾大家,正是千千万万个像她母亲一样的革命战士流血牺牲,才换来眼前这般美好光景。

2018620,以翁大花为原型人物的四明山妈妈雕像在裘岙村落成。雕像揭幕仪式的那一天,裘明星和妻子也赶了过去。家里唯一一张翁大花的照片在多年前一场火灾中烧成灰烬,母亲的印象已随着时光变迁变得模糊起来。所以对于雕像揭幕,裘明星还是非常期盼的。

这个雕像像不像你娘?宁波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原副会长王泰栋老先生问裘明星。有点像,自从家里发生火灾后,我娘仅有的一张照片也没了,雕像给我们留了一个念想。那一天,下着小雨,分不清是泪水还是细雨沾湿了裘明星的眼角,他与妻子和孩子一起在雕像前合了一张影。这是时隔70多年后,一家人一张迟到的合影。

后记

红色四明山故事

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巍巍四明山,曾经见证了多少烽火中的军民深情,四明山、三北根据地有多少大嫂、大妈、老奶奶,她们抚养了新四军儿女。翁大花的故事,只是其中一个。

张文碧同志的妻子王唯曾说过:我到三北不久,就生下了孩子张溪,我要干革命工作,三北的大嫂就奶养了我孩子。”2005年,张溪回到三北就在一次大会上说过:我是吃三北大嫂的奶长大的,父母给我取名张溪,就是叫我记住是慈溪人民养育了我。

曹小华,北撤时一岁多,父亲邱子华是福建一位老红军,1945年初在上虞牺牲。母亲曹炎要跟着部队打仗,只好托朱之光找到梁弄区委书记梁辉的妈妈抚养,老奶奶就把小华当成亲孙女,敌人来搜查,老奶奶冒险保护。直到1950年,曹炎回到上海,才把小华接走,接走那天老奶奶故意避开,当时6岁的小华还一直叫着奶奶还没来……”

战火纷飞的岁月早已离我们远去,但这片土地却永远流传着四明山妈妈的故事,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吴丹娜 朱立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