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虎口
“前进号响,大家准备好,子弹上膛,刺刀出鞘。三年的皖南,别了!目标,扬子江头,黄河新道……”
50年过去了,这歌声似仍在耳际回荡。1941年1月4日,一个风雨交加的严冬之夜,我们就是唱着这支歌,告别了皖南的父老乡亲,告别了皖南的山山水水踏上向敌后进军的征途。当时,我在新四军军部工作。
1月6日,我军行至茂林附近,突遭国民党顽军的阻击。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发生了。血战七昼夜,终因众寡悬殊,弹尽粮绝。14日拂晓前,我部在大康王出坑口方向突围时,被猛烈的交叉火力封锁,后路亦被堵住。我军伤亡惨重。面队冲上来的顽军士兵,同志们大叫:“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抗日无罪”……
我在这次突围时被俘,被送到赤滩五十二师师部集中,我和10多个同志被关在一座大祠堂的一间厢房里。这厢房没有门,前面就是过道,地上铺些稻草,我们就躺在稻草上。14日下午,只见两三个顽军士兵押着我们政治部组织部部长李子芳同志,走过我们房前的过道,向里边走去。他被単独囚禁在一间房里。因为被俘的人员较多,又正在收容集中,看管显得松散,同志们可以接触谈话,还可以在祠堂大院内晒太阳。有一天,我遇到朱诚基同志,他悄悄地告诉我说:“前天在厕所遇上李子芳部长,要我设法联络党员同志,尽快组成秘密支部和小组,展开对顽敌的斗争。”
这时,正值严冬腊月,许多同志身上只穿着薄薄的单军衣,饭也吃不饱,觉也睡不了,但寒冷、饥饿、疲惫、屈辱征服不了我们。顽敌趁机散布各种谣传谎言,妄图从思想上分化瓦解我们,也是徒劳的。失去自由和对敌憎恨的怒火,在每个被俘同志的内心深处燃烧,燃烧……
一天,天刚麻麻亮,突然,尖厉的哨音把我们惊醒,1个连长模样的军官,蛮横地宣布“集合!准备行军!”吃罢早饭,在祠堂大院集合点名后,被俘人员排成一路纵队,出了村口,向南移动。顽敌是不宣布目的地的,但大家心里都清楚,是押送我们去上饶集中营。
迷雾袭人,寒风刺骨,同志们冷得手脚僵硬,浑身打颤。相隔10多人,就有1个顽军士兵荷枪实弹在旁押送。走呀,想呀;想呀,走呀……想起国民党顽固派倒行逆施,想起惨遭屠杀的战友;想起皖南人民将暗无天日,重遭蹂躏……我们不禁义愤填膺,悲恨交急,大家不约而同地高唱起《新四军军歌》和《国际歌》,歌声代替控诉,歌声就是抗议。洪亮的歌声,扩散在田野,飘流在山谷,传送到零零落落的山村小屋里。贫苦的农民们以同情的目光,关切地注视着我们。在旁押送的顽军士兵和特务们,急得大吼大嚷,前跃后跳,可也奈何我们不得。
每天约走六七十华里。第3天午后,来到三溪镇。我们被关在镇南的一座祠堂里。尹耕莘同志伺机对我说:“现在徒步行军,走的山路小道,是逃跑最有利的时机,如果到达屯溪,把我们装上汽车,要逃跑就难了。”我很同意他的想法,于是,我们暗暗下定逃跑的决心。逃出后去哪儿落脚呢?我告诉老尹我的姨母家就在太平县洪田都;现已临近太平县境,一逃出就先到我姨母家隐蔽。老尹说他身边的银元(突围前分发的)未被顽军搜去,途中还可派用场。道路不熟悉如何办?我便想到被俘的熊永龄同志。我俩是教导总队的同学,后来他在军部参谋处搞测绘工作。傍晚,我有意找到他,一道走到祠堂北面的走廊里,将逃跑的想法告诉了他。他说:“这一带的道路我很熟悉,明天行经黄花岭附近时地形最为有利。”这样,尹耕莘、熊永龄、朱诚基和我四个人密商好了逃跑计划,老尹领头,以他的动作为信号。
第二天清晨,在祠堂大门外集合点名后就上了路。北风凛冽,昨夜下了一场雪,路上的积雪尚未融化。我们4人有意靠拢。下午两三点钟,过了黄花岭,我们心里可焦急了。又走了10多里路,约是下午四五点左右,押送我们的顽军士兵因疲乏而显得松懈,间距拉开了。老尹机智、沉着,在临近山嘴转弯前几十米处故意掉队,拉开与前面的距离,快到转弯处时又突然加快步子,使我们几人拉大与后面的空挡。到了山嘴转弯的凸出部,南边有半人高的土丘,行列的前后都脱档了,尹耕莘带头,我们紧随,以突然动作,像离弦之箭翻过土丘,滚进山谷,潜伏在杂草树丛中。最靠近我们的几个同志,看见我们逃跑,紧跟着也逃了出来。这时南边村庄里的群众跑出来看,狗也在叫。我们屏住声息。一分钟,两分钟……平静地过去了,只见那个押送我们的士兵,回头叫嚷“跟上!跟上!”后面看见我们逃跑的同志们,为了掩护我们,态度镇静,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顽军竟未察觉我们已逃跑。“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我们是铁的新四军!”战友们高吭而激扬的歌声从路上传来。我们透过山岩草丛的缝隙,默默地注视着被押送的队伍,只见他们涉过一条沙河,在苍茫的群山远处渐渐地消失了。我们心里一阵痛楚,望着那歌声飘扬的地方,眼睛不觉湿润模糊起来。
卖茶人家
夜幕渐渐笼罩大地,我们从隐蔽多时的山谷草丛中钻了出来,深深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向前看,云山迷漫;向后望,峰峦层叠。我们顺着大路走了一段,又转入小路插向西北。约走了几里路程,到了离太平县城东北约四五华里的地方,路旁有几间草屋,是一个小茶铺,卖茶水、香烟和酒酿之类。小茶铺的主人是一位60岁左右的老大爷,屋里还坐着老大娘。我们又饥饿又疲乏,就在小铺门前的长凳上坐下,买些茶水和酒酿吃。老大爷不住地打量我们并问:“你们从哪里来?赶路到什么地方?”我按编好的话回答:“老伯伯,我们的家乡沦陷了,日本鬼子抓壮丁,我们只好逃出来,去投亲戚的。”老大爷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们,又用善良的语气慢吞吞地对我们说:“前几天,这里开了火,到处抓新四军,路不好走啊!”显然,话外有音。我们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老人家微微叹息一声,忽然压低了嗓音,凑近了问:“你们到底从哪里来的?像是新四……”他把四字拖了个长音,没说下去。起初,我们有点紧张,在仔细观察老大爷那纯朴的面孔和亲切的语气,使我们觉得没有再隐瞒他的必要,便如实告诉了他。老大爷一听,就急忙要我们进屋里坐。他关上大门,捧起双手呵了几口热气说:“啊呀!好危险,我老远看到你们就有些像。你们胆子真大,这一身灰军衣能穿着走路吗!”说罢,他和老大娘又忙着端来饭菜要我们吃下。我们的喜悦之情是难以形容的。
可是,我们还放不下忧心:这屋子紧靠路边,随时有发生危险的可能。我们四人商量着下一步的走法。老大爷在旁担心地说:“现在风声正紧,到处都在搜查,山上都搜遍了,连老百姓都不敢随便跑,你们这般模样出门,可不保险。”老大爷说完话,衔着烟袋,在屋里走了几步,一会儿又和他老伴说些什么。正当我们准备要启程时,老大爷陡然喜孜孜走过来向我们说:“有办法了!你们就在我家留两天吧。离这里不到半里路,我有一间靠山边的小柴屋,你们住进去,门外上把锁,谁也不知道。不两天就过年了,大年初一,不会有人赶路的,你们那时再走,就稳当多了。”我们感到老大爷的话有道理,便同意了。内心万分感动。
当夜,老大爷送我们到了山旁小柴屋里,给我们铺上又松又软的茅草,还给我们弄来棉絮。临走时,他特别嘱咐:“你们放心,吃喝的东西由我送来,屋子后面就是山,万一发生意外,拨开后门往山上跑。”又交代说:“我来的时候,用烟袋敲门。”我们四人躺在茅草铺上,用棉絮紧紧裹着,不禁思绪万千……
每天,老大爷和老大娘要避过别人的眼睛,给我们送来茶水和饭菜,有时老大爷和我们交谈得简直忘了走。他知道新四军就是当年来过太平的红军。他还乐津津地谈到叶挺军长,说有一次叶军长骑了匹高头大马从他门前的大路上走过去哩。我们4人中,只有熊永龄穿了件长棉袍,尹、朱两人还是全身灰军服,我穿的是件毛衣和夹裤,大家商议后由老尹拿出几块银元交给老大爷,请他设法买几件旧衣服。第二天,老大爷就从太平县城当铺里,为我们买来了几件长衫。
第3天傍晚,还不见老大爷送饭来,我们正纳闷,忽听大门笃笃的响,老大爷一进门就笑着说:“今晚迟了,饿坏了吧!”说着放下篮里的菜饭。我们不放心地问:“老伯伯,今天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你老人家现在才来呢?”“噢!我到城里背点米回来晚了。年关已到,怕米涨价。”老大爷回答得十分安详,然而却引起了我们极度不安。从他家到县城,一个来回约有10多华里,路上还要翻山越岭,不用说背上几十斤米,即使空着手走路也不轻松,何况上了年纪的老人。想着,想着,我扒了两口饭,忍不住眼泪掉进碗里,这老大爷背来的米,有多少皖南人民的深情啊!
1月27日,是农历大年初一。天还没有亮,远处已响起阵阵炮竹声。门悄悄开了,老大爷兴冲冲地把我们领进他家里。只见桌上已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铁锅里面是白菜、土豆炖肉圆,这是老夫妇特地为我们过年准备的。我们知道难以推辞,只有高高兴兴地坐下吃起来。即将分手了,我们恋恋不舍地安慰老人说:“老伯、大妈,你两位老人家的恩情,我们一辈子也忘不了!请放心,我们一定要回来的。”老大爷对大娘说:“他们就要动身了,快把‘元宝’端上来,吃个圆圆和和的,快找到队伍。”这是皖南山区人民的风俗习惯。大娘给我们每人端来一碗酒酿元宵,我们吃得甜滋滋、热呼呼的。
临走前,我们记下了老大爷的姓名。老尹送给三块银元,可他们怎么也不肯收,只好硬塞进他的衣服口袋。他们一直送到门外。我们不禁眼泪夺眶而出。
一双布鞋
天刚微明,苍茫大地模模糊糊显出山野的轮廓。一路上,真的没有碰上行人。走了约莫30多华里,已是近午时分,来到三门。三门是太平县一个较大的村镇。我们不明情况,不敢贸然进村,于是,边商议边放慢脚步。在村口的空地上,有些人在相互拜年道贺;有的在晒太阳聊天;还有妇女带着孩子们在嬉戏玩耍,一片节日气氛。我们正想上前打听村里的情况,可他们早已注意了,不等我们说话,一些人走向我们。其中一位年纪较大的老汉和一个年轻小伙子,走到我们面前说:“你们快走啊!这里不能停留。”接着又说:“村里有民团,还有村公所,被他们发现就麻烦了。快走!快走吧!。”好心的妇女们也关切地催我们快点走。其中一位头上包着头巾、大约40岁左右的农妇,打量了许久,突然对我们说:“稍等一会”只见她转身奔回,片刻间,又急匆匆来了,双手拿着一双新布鞋递给了我,热忱地说:“看你这双脚上的鞋,破成什么样子,还能走路吗?赶快穿上赶路吧!”这突如其来的感人情景,简直使我有点不知所措,心头一阵热,眼泪扑簌簌地流下,不知说什么才好。近1个月来,行军、战斗、突围……翻山越岭,餐风露宿,脚上的鞋早已磨穿,鞋底脱落大半,脚也磨破了,只好用草绳包扎着艰难地走着。这位有心的大嫂,绝不是出于一般的怜悯和同情!一双布鞋,包含着多少皖南人民对子弟兵的无限深情啊!
这段往事,只发生在短促的一瞬间,而大嫂那鲜明而深刻的形象,却使我终生难以忘怀!
龙门渡口
我们马上离开了三门,向北走了约六七华里后,就避开大路,向西南翻越一座约四五百米高的大山。翻过山头、发现山下有个小村庄。我们不敢进村。正好,路上遇见两个中年农民,他们说大路不安全,劝我们走小路。于是,我们涉过小溪,进入一条山冲。时已黄昏,再向西翻一座山,爬到山顶,天已一片乌黑,看不清下山的路径。整整一天,又饿又乏,实在举步维艰。在半山腰,发现一个烧炭的窑洞,四个人就转进去过夜。北风呼啸,寒气逼人,不时听到洞外狼群的嚎叫声。我们4人紧紧依偎一起、彼此用身体温暖着。我的脑海里,老是出现小茶铺的老大爷和老大娘、三门的大婶……想着想着,竟迷糊人睡了。就这样,我们度过了年初一之夜。东方刚发白,我们便向西下了山。前面就是龙门渡了。我们不敢直接去渡口,便走向附近一个小村子,想买点吃的东西,顺便摸摸情况。刚进村,遇上迎面而来的几位大伯、大娘。他们热情主动地对我们说:“有一个连的中央军向南开去,正在龙门渡过渡,你们快躲避一下吧。”说罢,就将我们4人分成两处,分别藏进了乡亲们的屋子里。我和老尹被安排在一间茅屋里,屋子虽简陋,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大伯、大娘有40左右了,朴实而又慈祥。不用我们说话,他们早已看出我们是新四军了。大娘端来两碗年糕,对我们说:“快趁热吃吧!。随即坐在一边叹息着说:“你们这样年轻轻的就离开了家,离开了爹娘,吃这么大的苦头,担这么大的风险,家里爹娘能不叨念你们吗!”吃完年糕,坐了一会,大伯从外面走进来说:“中央军过河走远了,你们能走了,我送你们过河。”于是,他把我们4人带到河边,用竹排送我们过了河。上岸后,大伯还关照我们,路上一定要小心,我们齐声回答:“谢谢乡亲们,我们会永远记住你们的。”
姨母家中
过了龙门渡,向西走10多华里,又向北折入山冲,走小路。天下起了小雨,我们冒雨向西翻过一座小山岗,到了洪田都南面约10华里的一个山村,叫做俭子坑。时过中午,我们走到村头一家屋檐下避雨。屋主人是农民,热情地要我们进屋躲雨。我们都挤到了屋里,同时商量着如何走。虽然我知道姨母家在洪田都,可我从未去过;而且听说洪田都是南北长达两华里的一个大集镇,还有国民党的乡公所,当然不能掉以轻心。等到天快黑了,房主人知道我们是去洪田都找曹坛荣先生(我姨夫),就给我们出主意,带我们到村子东北角一个烧炭的雇农家里,这雇农去过我姨母家里,道路很熟悉。经过反复考虑,觉得4人同去洪田都,目标太大,很不安全。便商定先由烧炭的雇农送我1人去洪田都姨母家,其他人暂隐蔽在炭窑里,然后再设法接应。这位烧炭的雇农30多岁,壮实敦厚,可以信赖。他马上就陪着我上路了。黑沉沉的夜,连绵不断的雨,山路崎岖泥泞。走了两个多小时,总算顺利地找到了姨母家,这是年初二的夜半。我的突然到来使姨母大为吃惊。随即她镇静下来,忙着问长问短。我简略地谈了经过情况,并请她设法把隐蔽在俭子坑炭窑里的3位同志接过来。姨母听完我的话后,语调深沉而又亲切地说:“你姨夫不久前被捕了,说他是共产党,现在还关押在太平县政府。这共产党算什么罪!真是忠良受害啊!你不要急,先安顿下来,再大的风险,我也要把你们保护好。”她一面为我们煮面条,一面吩咐她家的雇工带些吃的干粮,跟送我来的烧炭雇农同去俭子坑走一趟。过不两天,记得是农历年初四,姨母要雇工在黄昏前去俭子坑,深夜把尹、朱、熊3人接回家。这雇工名叫毛延松,约近30岁,黝黑的方脸膛,显出憨厚而机灵的神色。那天夜里,他领着尹、朱、熊3人,走到半路,遇见乡公所的两个保丁,提着灯笼,身上还背着枪。毛延松十分敏捷地把3人带离大路,隐蔽起来。快到洪田都时,又机智地从镇外西侧一条小路直插到姨母家,我们4人又汇合了。
姨父被捕,姨母内心是很痛苦的,表弟、表妹又小,需要照料,现在又要为我们操心。起先,她把我们藏在厨房堆放柴草的小阁楼上,日子久了,怕引起外人的注意,又把我们转移到她卧室的阁楼上,这里原是堆放杂物的地方。一日三餐,姨母都要把饭菜茶水亲自送到小楼上,有时她要毛延松送来。毛的妻子是个20多岁的贫苦农妇,也常来帮忙,为我们洗衣做饭,甚至倒便桶。而这一切都要避开他人耳目。只有每当夜深人静时,关好大门,我们才能从阁楼上下来,随便活动一下,有时和姨母谈谈心。毛延松蹲在外面,为我们望风。
姨夫被捕,他家自然受到当局的监视。常有不三不四的人来他家转溜,姨母都能从容不迫地应付过去。在姨母的掩护和关怀下,我们住了1个多星期,精神和体力都有了恢复。我们反复计议,觉得不宜久留,就和姨母商量,拟分成两批去江北找部队。姨母赞同我们的打算,并设法为我们从乡公所买来通行证,又通过亲友,找到可靠的常去芜湖方向做买卖的商人,跟随他们一路出走。一切准备妥当,2月8日,朱诚基和熊永龄乔装上路了。又过了一个星期,深夜,我和老尹下楼来到姨母的房里。她上下仔细打量后,借来理发剪刀,让我们把过长的头发,修理了一番。天亮前,吃完了饭,我们即向姨母辞行。姨母含着泪对我说:“一路上千万小心,早日安全回到部队。”我心情激动,一时语塞,紧握姨母的手,断断续续的说:“姨妈!不要为姨夫的事过虑,千万要保重,日后一定报答您老人家的大恩大义。”毛延松把我们送出村口,他沉默无语,心里却依依不舍。黒夜茫茫,曙色尚迟,我们重又踏上了征程。
军部分会 张本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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