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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马未动 文化先行 ——忆抗日时期新四军在泰兴和苏中地区的文化与文艺工作

  • 时间:   2019-09-30      
  • 作者:   洪炉      
  • 来源:   北京新四军研究会1师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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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是否强大,取决于自己的经济实力和军政威力,也取决于自己的文化魅力即软实力。几个方面缺一不可,不然断难自立于世。

                                                                ——题记

      标题中的“文化”二字,原来是“粮草”,但我当年亲见亲闻的却不是。

    新四军到我们家乡以前,我就是先听到了他们的军歌,“……东进,东进,我们是铁的新四军!”

这就是革命的文化与文艺工作。正如一句成语,“先声夺人”,中国人民军队,特别是我们新四军,就是以其嘹亮的军歌战歌之声,唤醒了吸引了又感召了广大人民;也警告了震慑了和吓退了凶恶敌人,革命事业就在我们的歌声中,建立并发展起来,这才有了后来的新中国,又有了直到如今的改革开放新面貌。我的亲身经历,充分证明了这一点。这篇回忆长文,就来说说这段历史,也是我们家乡和我与家乡的往事。

“先声夺人”的新四军

    上世纪40年代初,我们家乡正被“日伪顽”盘踞着,一位地下共产党员,夜里悄悄来到我家,关紧门窗后对我父亲说,新四军要打过来了,这才是抗日的队伍。接着小声唱了一首《新四军军歌》,正是这歌声告诉人们,我们这儿也有了希望,就要天亮了!

    这第一个向我们唱军歌的地下党员,就是原泰兴县蒋华区最早的共产党员叶正,他是在上海做工时入了党,被党组织派回家乡来发展组织,第一个就发展了我父亲,接着就创建了党在当地的基层组织和红色政权,又拉起了第一支人民武装,对日伪军队和反动派开始了游击战,随后才迎来了新四军部队。

    我的家乡地处长江北岸水网地带,为大部队行动造成了不便,最初只是新四军的一个连,一天夜里唱着军歌吹着军号,开到江边来了。我当时才十来岁,就跟着长辈们迎接了自己的队伍。又在长辈们的指导下,在村头路口贴标语撒传单,宣扬新四军是抗日武装,日本鬼子好景不长。那些传单是油印的,还有漫画插图,画着新四军刀砍日本兵,号召人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拥护自己的军队抗击日寇……。我已跟父亲认了些字,又喜欢画画,就把传单上的画临摹下来,画在自己和私塾同学的小本子上,甚至也贴到村外路边的大树上,由此开始了我的“文艺宣传工作”。

    也就在这前后,叶正同志常为我父亲带来一些书刊和宣传小册子,我至今还记得有揭露国民党反动派制造“皖南事变”的石印本本,上面是图画下面是快板。还有专讲“阶级”、“阶级斗争”和“反对剥削压迫”的理论书,甚至见过一本硬纸封面上有列宁头像的中文洋书,里头有“苏维埃”、“布尔什维克”等等新词,听叶正和我父亲讲了其中的革命道理。蒋华区有了党的区委和抗日区公所后,我还跟父亲去参加过一次会议。当时我们区还是“拉锯”和“半伪化”地盘,白天是反动统治的天下,夜里才由革命者来活动。就在这样的斗争形势下,这次会议竟是以文化教育为专题的,会议中还散发了一本题为《万事通》的石印小本本,里头有教人识字和讲道理的短文;还推广一种叫“康果”的墨水精,冲水当墨水蘸水纲笔用,都作为农民“冬学”和“夜校”的教材用品。就在抗日战争对敌斗争仍然紧张时,竟这样抓紧对人民群众进行文化教育,同时又在开展活跃的文艺宣传工作。我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事:蒋华桥一度有个伪军据点,建了座炮楼还拉了长长的竹篱笆障,新四军决定将它拔掉,泰兴独立团一下攻克赶跑了敌人。战斗刚结束就传开了一首新歌,用《杨柳青》曲调配上了新词,歌名就叫《十打蒋华桥》,把这场战斗唱得生动有趣,大大鼓舞了人心。编写歌词的是县里著名“民间诗人”高野夫。他作的许多诗歌民歌到处传唱,乡下小学生大姑娘们都会唱,起了很好的宣传作用。全国解放后他也到了北京,成为中国“民间文艺家”之一。

这些史实表明,我们党一直重视文化教育和文艺宣传工作,早就做到了兵马未动,文化先行。正是这样,我既受了教育,又积极参加活动,使我由一个农村孩子,边学文化边作宣传,一步一步锻炼成长为一个红色文化文艺工作者,最后竟成了作家和画家。而我一生的道路,正是由泰兴老家起步的,我的起点就是泰兴“县学”和县委文工队。

创办“县学”和文工队,培训人才又作宣传

    抗日战争最后阶段,日伪军队加紧了“清乡扫荡”。1944年初夏我父亲不幸被捕,中秋节时,日伪又将我家和半个村子烧光了,逼得我当时就逃离家乡,投奔革命队伍,以求生保命。我先在蒋华区委直属的侦通班个把月,区委见我太小就把我通过地下交通站,从蒋华区转送到正在宣堡区的县委。这时叶正同志已在县委工作,他通过县委又把我送到“县学童干班”学习。这个“县学”就是原来的泰兴乡村师范,高年级学生编为“民干班”,主要训练做民兵和民运工作。低年级学生编为“童干班”,学习怎么组织儿童团和宣传“减租减息”、“拥军拥政”等等。还有个训练在职干部的“财经班”,为抗日战争和根据地建设培训经济人才。主管“县学”的就是泰兴县委和抗日政府。

    我到县学不久就被发现爱好文艺,常被派到附近一些小学或私塾,教儿童们唱抗日歌曲,组织儿童团和妇女识字班,还写抗日标语画墙头画,宣传新四军和党的政策。在县学还办了墙报黑板报,不断画画和写美术字标语,这都锻炼了我的文艺才能,也使自己成了个小小人才。当年冬天为迎接农历年关,县委成立了文工队,开展文艺宣传活动,把我也调了过去,使我成了个文艺小兵。

    我们文工队一共十几个人。“男主角”李吉之,是从县独立团来的,是个战斗英雄,又是“快板大王”,能随口编唱顺口溜。“女主角”是李芳,也叫常红仙,她父亲是位革命烈士,本人长相俊美,又能演会唱,专当“花船芯子”。我参加扎花船,还画漫画写标语。正月初一我们就去各村舞花船,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欢乐中心。到顾家庄后,扮“骚达子”的李吉之唱道:“灰堆上有个臭鸭蛋,顾家庄有个顾凤山……”,把当地那个汉奸骂得狗屎不如。李芳在花船中的歌唱,吸引了许多年青人,跟着我们去了一村又一村。我不仅参加伴唱和敲锣打鼓,还上场跟李吉之一起串演小骚达子,也大受人们欢迎。正是在年关宣传时,县委书记莫珊找到我说:“小鬼,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父亲从敌人监狱跑出来了,过几天就到县委来,你们父子要团圆了!”这是我在参加革命后的第一次过年,从集体到个人都充满了喜庆。

    年关文艺宣传结束后,我回到童干班继续学习,文工队的李芳、杨玉兰等女同志成了我的同学。当年县学的各个班,既没有教室也没有宿舍,校址就在宣堡区的薛家垛,上大课时不是在当地一座破庙里,就是在白果树下或是晒场上,分组学习和讨论活动,就在驻地农家和村里地头等等到处打“游击”,也不分师生,都散住在当地农家,伙房就借人家煮猪食的大锅做饭,开饭就在各家屋檐下或大门前,公家只管主食没有副食,原来那时抗日政府经济拮据,只能拨给学员粮食,却支付不了菜金,我每顿饭只能到伙房要点盐粒佐餐,开春后才挖点野菜清水烧了也吃得很香。过一段时间结算“伙食尾子”,用省下的粮钱买点肉解解馋。延安的大生产运动传来了,我们也一边学习一边“生产”,我参加为新四军做军鞋扎鞋底,每扎一双可得几毛钱“抗币”酬劳。我扎了好几双得了些钱,除买学习用品外还凑钱买了点猪肉,借农家锅子白水煮了,半生不熟就捞出来吃,连汤带水都舔光了,只觉美味无比又终生难忘。可见我们的学习生活既艰苦又丰富多彩。学习内容也是这样,有时事政治和党的文件指示,特别是毛主席的《新民主主义论》、《论持久战》与“整顿三风”等等,还有三分区老专员朱克靖写的《从九一八到七七》,苏中区党委宣传部长俞铭璜的《新人生观》等,大家都边学习边联系实际。学习结束后由县委统一分配工作,同学们都成为当地党政军文机关的有用之才,不少人后来都成为领导干部或专家学者。不过我却没有分在泰兴,而是去了所属的三分区。

这是我一次违反课堂纪律的结果。在县学有一天,原泰兴乡师老校长,正任三分区专员的刘伯厚老人,来为我们作报告,我作为小学员坐在第一排,见他白胡子飘飘很有风度,一时技痒就画了他的速写肖像,被他老人家发现了,报告一完就喊我道:“小鬼!你干什么了?快给我看看!”我想这下糟了,不听报告画小人,思想开小差做了小动作,只得硬起头皮交上画像,准备接受批评训诫。不料他老人家一见却笑道:“不错,不错,画得入神!”说着还让大家看,人们都说挺像他。他马上对县学领导们说:“这个小鬼是个人才,你们要好好培养!”这使我不仅没有挨批评,反而受到了重视,更由此基本奠定了我的一生,从县学学习结束,我就被选送到三分区的《江潮报》社,向本分区的大画家高斯同志专门学画。我的文艺创作道路,也从此在泰兴正式开始了!

抗战胜利声中的苏中文坛

     黄桥决战以后,新四军在苏中地区站住了脚,成立了由泰(州)泰(兴)靖(江)如(西)几县组成的三地委及其分区,并创办了《江潮报》,开始是油印的,后来改为铅印。我从父亲处常见到这份报纸,上面不断发表抗战消息,报道根据地的情况,宣传党的方针政策。除了大报还办了专给农民和基层干部看的《江潮大众》,更为通俗和生动活泼。女主编就是我们泰兴人周文凡,她是原泰兴乡师“生活指导员”(即党的负责人)汪普庆的夫人,夫妇都是我们县的文化名人。大报上常有高斯同志的木刻作品,我去报社就是为了向他学画。他是我在绘画和木刻上的启蒙老师,但他的本职工作其实是文字编辑,作画刻木刻等于是他份外的事。这种“多面手”作风当时就影响了我,从那时起就学着他,一边画画一边热衷于写作。战时报社没有固定地址,主要在泰兴东北角的北新街和古溪一带,有时在如西地区活动,印刷厂隐蔽在相对安全的秘密地点。我在报社时,迎来了抗日战争的胜利。我们报社和分区机关一起,进驻了大反攻中刚解放的黄桥重镇。《江潮报》也办成了日报,高斯同志工作也更紧张了,但仍带我到石印作坊,画和印了一批宣扬抗日胜利的漫画和图表。

    黄桥的文化和文艺工作十分活跃,原在泰兴的黎岳冰同志,领导着地委的大众剧团,就驻在报社附近,每天排戏唱歌十分引人,我就常去看热闹。黎团长见我爱好文艺又能画画,动员我去他们那儿,竟从报社把我调了过去。团里正在排演《曹立三的转变》和《刘桂英是朵大红花》,这都是苏中文化名人赖少其的作品,他本来是鲁迅直接培养的青年木刻家,同时又进行文学创作,正是这种“左右开弓”作法,革命需要什么就干什么,能画画刻木刻,又能作文写剧本,和我的学习榜样高斯一样,连写带画地干了一辈子。我到剧团才个把月,在黄桥的三分区各单位,都行军去了新解放的如皋县城。抗日胜利后,苏中地区进行改编,将原来的三、四分区合并为新的华中一分区,我们大众剧团也转为一分区文工团,使我一下穿上军衣,成为一名新四军小兵。当时是1945年12月,我把这写为自己的“入伍时间”。其实我于1944年9月已在区委侦通班,早就参加革命了。自己填错表竟丢了,后来发的抗日战争“自由独立”奖章,也补不上了。

我到分区文工团的同时,原在黄桥的《江潮报》也到了如皋,与原四分区的《江海报》合并,成为新的《江海导报》。高斯和周文凡等同志也都来了,汪普庆同志到了分区“文协”,和夏理亚、丁正华和蔡雄等同志创办了《文综》、《民间》等刊物。他们向我约稿,使我在他们刊物上发表了木刻和石印画。我还和原童干班同学王英勇一样,也在《江海导报》上发表文章。这使如皋成了我的“发祥之地”,我的美术和文字处女作(应是童男作)都在此问世。当时当地的文化事业和文艺活动相当繁荣,如皋就有好几个文工团和剧团,苏中军区前线剧团(就是后来的南京军区前线剧团) ,在如皋“水绘园”一座大草棚式剧场,演出了由郭沫若《甲申三百年祭》改编的大戏《甲申记》,成为当地的文化大事。这台戏由夏征农、吴天石和沈西蒙编剧,王啸平导演,又由沈亚威、张锐和龙飞等作曲,并由茹辛、茹志娟兄妹和顾绛等主演,确是一部由文化精英们创作的文艺精品。我们分区文工团和别的剧团也有演出,记得有来自大后方的《雾重庆》,从京剧和外国戏改编的《锁着的箱子》、《破旧的别墅》等等,这都反映出党对文化和文艺工作的重视。

文艺宣传迎接新的战争

    1946年初起,国共内战阴云密布,分区文工团组成若干小组,在如皋县城内外直到国民党踞守的南通白蒲对面丁堰等地,到处去作文艺宣传,揭露敌人的内战阴谋。我在的小组演了抗日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把原剧中的卖唱姑娘改为我这个男小鬼,我装得有气无力唱不出,被扮为父亲的吴若中用鞭子抽,正埋伏在观众中的同志就喊:放下你的鞭子!吴若中向人们哭诉国民党打内战,使老百姓有家难回,只得在外流浪卖唱,激起观众高呼:反对国民党发动内战!取得了很好的宣传效果。

    这时已有人从延安来到苏中,带来了《兄妹开荒》等剧本,分区文工团也排演了,曾到泰兴老叶庄等地演过。上海、重庆等地也有人进了解放区,他们带来不少文艺书刊。特别是苏联在中国的出版物,如《苏联文艺》、《时代画报》和卫国战争小说集与剧本等等。我还见到和参考了一些苏联绘画。华中军区也出了新的《江淮画报》和文艺刊物,上面有着邵宇、吴耘、江有生和赖少其等同志的作品,对正面临内战的军民群众,起到了应有的鼓舞作用。

    当年5月新四军主力华中1师开到如皋。驻在孔庙的师部文工团,与驻在长巷一号的分区文工团联欢时,1师文工团游龙团长向分区文工团曹铨团长,指名要去了我,使我从地方部队上升为野战军主力的文艺小兵。1师文工团在如皋也有多场演出,有《掼碗》等一些独幕剧和活报,其中的趣事我已回忆成文,2013年在如皋和南通的报刊上发表了。为了教育部队迎接内战,1师文工团排了延安来的剧本,《同志,你走错了路!》表现有的干部丧失了警惕,吃了国民党的大亏。只是这出戏没等正式演出,国民党大军就打上门来了。当年7月12日晚上我们装好了台,等粟裕司令在台前讲完话就开演,哪知他没讲完,战争就开始了,文工团连忙拆台连夜出发,开出如皋西门直奔泰兴,天亮到达黄桥。我见到了正在那里的父母和弟妹,没敢停留只急行军跑向宣家堡。7月13日当夜,6师在泰兴,我们1师在宣家堡,打响了全国解放战争第一仗。战斗中文工团男同志都去了作战连队,让我跟女同志去了前线包扎所。女同志管救护伤员,所有牺牲烈士都交给我,由我将他们一一登记后再交给民兵去掩埋,所以这一仗我专和死人打交道。战斗一结束部队又往回开,路过黄桥时我请假去看父母。父亲抓紧时间拉全家去镇上唯一一家照相馆,拍了“空前绝后”一张全家合影,照完相我就追赶队伍走了,我们家也从此五流四散甚至家破人亡了!连同整个苏中地区也都陷入一片战火。不过我一边行军作战,一边还刻了小木刻又印成小传单,努力鼓舞我的战友们。

泰兴、宣家堡是“苏中七战七捷”第一仗。第二仗在如皋东南丁堰、林梓开打,接着一仗又一仗一直打到九月,部队伤亡很大又疲劳不堪,征用了大量民船穿过高邮湖宝应湖撤往苏北,又同国民党军几次交手。就在这样险恶紧张的战争形势下,我们部队仍然歌声不断,唱着《自卫战》、《说打就打》、《拉开两条飞毛腿》……,部队边唱边撤到了山东,国民党大军从四面八方围攻过来,这时又唱开了陈毅司令作词的《决战之歌》,似乎要同敌人拼老命决一死战了,哪知唱着唱着又消灭了敌军好几万,还活捉了他们的师长和司令等等。这时华中来的新四军和山东部队合编为华东野战军。我们1师成为4纵队,都归陈毅、粟裕统一指挥,迫使国民党将“全面进攻”改成了“重点进攻”。粟裕副司令调兵遣将,在沂蒙山区的孟良崮打了个险仗,痛歼了“国军王牌”74师。部队战后立即多路突围,我们文工团向北转移,通过渤海地区过了黄河,才摆脱了敌人的追击。这段时间当然不能演戏,不过不耽误唱歌画画说快板,我还为自己订了个小本子,专记自己的战斗生活,封面上还题了“征途”二字。这个本本至今还在我身边,已经成为战争年代的“革命文物”了。

我和部队一起成长壮大

    我们部队离开苏中苏北后,我与家乡和亲人也断了联系。但我所在的部队已成为“华野”主力4纵,不只越打越强越壮大,人也越打越多。连我也长大了,由一个小鬼成为老战士,亲历了华东战场的各个大战役。在连续战斗中,我按照部队和战争要求,一路画画写标语和唱歌编快板,还演活报剧和放幻灯片,以种种文艺形式向军民群众作宣传。我们文工团演出了《白毛女》、《血泪仇》和《赤叶河》等解放区著名歌剧,从部队到我们每个人,都一起成长并走向成熟了。淮海大战以后我们被改编为解放军第23军,已是一支兵强马壮又战功赫赫的光荣大军,1949年开春后我们浩浩荡荡向南进军,又回到了我的老家苏中地区。我们家乡成为攻向江南的出发地,部队在此集结进行渡江训练,更在这儿将入侵长江的英国军舰“紫石英号”击伤,成为一个重大国际事件。当时我已是个刚到18岁的新党员,乡亲们见到都说我是个大人了!

    但我回乡探亲时,竟没见到自家一个亲人。在敌军大兵压境时,父亲转移并隐藏在外地坚持斗争,还乡团却说他已被抓到枪毙了,又说我也被国军飞机炸死在黄河边上。弟弟在老家被还乡团踢死了,母亲被逼得由舅舅领到江南,再到上海浦东,改名换姓给人家当烧饭老妈子,其实她才三十多岁。我回村里看到,一个中青年男子都没有,全被卷入战争,跑的跑死的死伤的伤了。村外添了一片新坟,村里多了一批寡妇!我怀着对敌人的仇恨,喊着“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打到南京去,活捉蒋介石!”跟大军一起杀向了江南。占领宁沪杭后,又解放了舟山群岛。正准备趁热打铁再去解放台湾,却忽然爆发了朝鲜战争。中国军队被迫赴朝参战,抗美援朝打了三年才停了战,我也到了北京还上了中央美术学院。我在第一个寒假时才回乡探亲,终于在全国解放后又回到了老家。

    当年的新四军东进到泰兴,硬是顶住了四面八方来的敌伪顽的各路围攻,不仅在我们家乡站住了脚,更以其主张方针和文化宣传,特别是以军歌战歌响亮的歌声,感召和感动了人民群众,使其思想精神深入人心。这就是“兵马未动,文化先行”,以文化这一不开枪不打炮(那时部队也没有什么炮)的斗争方式,使自己由弱到强以致威不可挡。过去反动军队曾用种种手法破坏我们党和军队的形象,常常冒充新四军来烧杀抢掠,企图激起老百姓都来反对新四军。但是所有的反动军队,虽然武器比我们好,力量也比我军更强,却都唱不了新四军的歌,一出来就被老百姓识破,揭穿了他们的鬼把戏。凡是真正的新四军队伍一到,不用叫门不惊扰老百姓,只在村里唱道:“东进,东进,我们是铁的新四军!……”千家万户就打开了大门,迎接自己的队伍,这就是当年最生动也最真实的历史画面。

    所以,如今我们面向未来,就要更加回顾历史,继承发扬以往的成功经验,“兵马未动,文化先行”。以文化、文艺和精神力量,来战胜当前和今后的一切困难险阻!

    最后我再引用习近平同志的两句话:“一个没有精神力量的民族难以自立自强,一项没有文化支撑的事业难以持续长久。”经济事业要没有文化支撑,也不会更发达。正如毛泽东的名言:“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没有文化支撑的经济,就是个愚蠢的土财主,或是土匪似的暴发户,必将受到历史的报应和惩罚!

    这就是一个高龄老兵以毕生经历经验得到的历史教益。


                 1师分会 洪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