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艰苦卓绝的革命战争年代,从新四军这支英雄队伍中走出来的共和国开国将军们,他们在战火纷飞的岁月中一同出生入死,结下了情逾兄弟的革命情谊。但是,也有许多高级将领,为了民族的解放和革命的胜利,他们未能看到革命胜利曙光的到来,而是过早地牺牲在了血与火的战场。虽然如此,但他们留下的子女却为生前的战友抚养成人,这种牢不可破的战友情和兄弟谊,在中华人民共和成立后又谱写出了动人的新篇章。
在南京市鼓楼区颐和小区这片民国建筑群落中,曾经有百名共和国开国将军先后居住于此,他们当中有、刘伯承元帅和陈毅元帅,有粟裕大将,也有王平、许世友、钟期光等上将,还有更多的像王近山、张震、杜平、向守志、邓仕俊、谢胜坤等中将和少将。在这些开国将帅中,还流传着不少“将军征战共生死,功成抚孤情亦真”的动人佳话。
1944年9月11日,传奇名将彭雪枫在新四军西征战役中牺牲的夏邑县八里庄,他的夫人林颖当时正有孕在身,三个月后生一子取名晓枫。后来,失去父爱的彭晓枫在母亲及张震、邓子恢、邱一涵等叔叔阿姨们的抚养和关怀下长大成人,最后成为解放军队伍中的一员上将,对于烈士遗孤彭晓枫的成长的故事,很多人可谓耳熟能详。
曾任中国工农红军第三军团政治部主任的袁国平,是中央红军中屈指可数的一员儒将,1906年5月26日生于湖南省邵东县范家山镇梅仁村袁家坮一个手艺人之家,1922年考入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1924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1925年10月考入黄埔军校第四期政治科,先后参加了北伐战争、南昌起义和广州起义。1929年,他以中共湖南省委巡视员的身份被中央派往湘鄂赣特委担任宣传部部长,与时任湘赣省委妇女部长的邱一涵(湖南平江人)结为夫妇。袁、邱夫妇是红军中走完长征到达陕北为数不多的一对夫妇,军中上下都称赞他们是一对志同道合的“模范夫妇”。1937年底组建新四军时,袁国平被中央军委任命为新四军政治部主任,其夫人邱一涵也被组织上任命为新四军教导总队党总支书记兼政治处组织科科长。“皖南事变”前的1939年5月,袁、邱夫妇生下一子,取名“浣郎”,他就是现在的海军指挥学院博士生导师袁振威将军。当时,由于战事紧张,条件艰苦,为了党的事业和为更好地为新四军工作,袁、邱夫妇忍痛将出生不久的儿子浣郎和小女珍珍送回湖南邵东袁家台的老家让母亲代为抚养。1941年1月,国民党顽固派蓄意制造了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袁国平在事变中指挥突围中光荣负伤,为了不连累让战友并让战友早点摆脱险境,袁国平将最一颗子弹留给自己,结束了年轻而又宝贵的生命,而邱一涵则提前随军部首批北上转移人员到了盐城,此后相继在新四军军部和新四军第4师抗大4分校担任政治部主任兼组织科长。1946年夏,身体一向不好的邱一涵,又因长期积劳成疾,不得不在地下党的掩护下秘密到上海接受治疗。在沪期间,中共地下党组织为了缓解邱一涵的病情,秘密派遣地下人员将小浣郎接到上海与她团聚。此后,小浣郎便一直跟随母亲生活。1949年4月南京解放后,邱一涵先后担任南京特别市党区党委书记、中共南京市委常委、南京市人事局局长、华东地区妇联主任、上海市妇委书记、中共江苏省委常委兼江苏省纪委书记、监委书记、江苏省政府监委主任、华东行政委员监察委员等职,携子浣郎居住于鼓楼区宁海路30号,与江苏省省委书记江渭清一家结为近邻。
1956年11月2日,邱一涵因旧病复发医治无效在南京去世,年仅49岁,尚未成人的浣郎便成了失去父母的孤儿。在邱一涵的追悼会上,江苏省委书记江渭清代表省委决定,表示要尽职尽责地抚养袁、邱夫妇的遗孤,并主动承担起抚养小浣郎的责任。邱一涵的追悼会一结束,江渭清就将小浣郎接到了自己家中。此后,小浣郎便与江渭清一家生活在了一起,直到长大成人。与江渭清一样,开国上将钟期光、中将张震等将领,与邱一涵均为湖南省平江县的同乡,在艰苦的革命战争年代,他们在新四军中共同战斗,出生入死,结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一向尊称邱一涵为“大姐”,并让自己的孩子都称邱一涵为“姑妈”。小浣郎住到江渭清家中后,张震将军也时常让夫人马龄松将小浣郎接到家中,改善生活,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对此,袁振威在《须鬓如霜白,长征继向前》一文中即回忆道:“妈妈下葬后没几天,张震叔叔和马龄松阿姨把我接到他们家,把一张叔叔亲自拍摄的马阿姨和小阳兄妹在我母亲墓前的合影照片送给我,并动情地说:‘您妈妈走了,还有江叔叔,还有我们,以后有什么事就跟我们说。’因为母亲生前任江苏省委常委兼省委监委书记,辞世后省委常委会决定我由第一书记江渭清同志带养。马阿姨则满含热泪指着照片上小阳诸弟妹对我说:‘他们就是您的弟弟妹妹!’我禁不住放声痛哭,马阿姨紧紧将地把我搂在怀里……妈妈去世3周后,南京军区和江苏省委根据妈妈的遗愿,将她与父亲袁国平合墓。而这张照片就成了世上我母亲独立墓碑的唯一留影,也是我们两家、两代人情谊最珍贵的见证。……张叔叔和马阿姨把她(指袁振威的母亲邱一涵)当作自己的大姐,家里的孩子也一直称呼我母亲为‘姑妈’,自然我也就成了小阳兄妹的大哥。”
江渭清、张震等革命前辈抚养袁、邱的孤儿袁振威的事迹实在感人,而张震将军抚养另一位亲密战友罗会廉之子罗承廉,谢胜坤将军抚养亲密战友李厚坤遗子李兴国的事迹也同样让人倍受感动。
罗会廉是从新四军第4师中走出来的革命烈士。1914年,罗会廉出生于贵州省普安县楼下河畔一个殷实之家,少年时代相继在兴义中学和昆华中学读书,1934年考入上海的暨南大学土木工程系,1937年奔赴延安入抗日军政大学学习,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抗大毕业后被组织上分配到八路军115师随营学校学习谍报和情报业务,后调入新四军第4师司令部侦察科担任科长(团级)。1944年12月3日,罗会廉在率侦察分队到安徽省涡阳县执行秘密侦察任务时,突遭日伪军的夜袭,不幸壮烈牺牲。罗会廉牺牲时,他与时任新四军第4师侦察科参谋的夫人许璞的爱情结晶尚不满周岁,成了遗子孤儿。此后,张震与夫人马龄松便承担起了抚养罗会廉遗子的责任,并为罗会廉的遗子取名罗承廉,直到罗承廉从学校毕业参加工作方才离开了张家。数十年后,早已长大成人的罗承廉,在《无尽缅怀张震伯伯》一文中写道:“从我记事起,张震伯伯就是我的亲人。……张伯伯一直关心我的安危和成长。……我们是张家的常客。我母亲和马龄松阿姨抗战初期就是新四军4师的战友和好姐妹,她们有讲不完的话。我和小阳、连阳年龄相近,是儿时的伙伴和同学。周末我经常去张家,他们家人多,热闹,大人们谈话,孩子们玩耍或一起去打球、游泳、看电影。……这是一段让我难忘的欢乐时光。几十年来,张震伯伯和马阿姨一直没有忘记我的父亲,也时时关照我的母亲。……我母亲病故后,1999年5月张震伯伯再次来到了南京,专程到殡仪馆,在我妈妈的骨灰盒前,马龄松阿姨声泪俱下,张震伯伯的眼睛也湿润了,……后来张震伯伯又亲笔题写‘怀念罗会廉同志’。我把它雕刻在父母陵园的石碑上,让深深的战友情谊永远伴随我逝去的父母。”
江渭清、张震共同抚养浣郎和张震抚养罗承廉的事迹,所知的人无不交口称赞。而张震将军和谢胜坤将军关心和抚养烈士李厚坤遗子李兴国的事迹,同样也很非常感人。
李厚坤烈士出生于1911年,他的老家是湖北省石首县高基庙。李厚坤从小就跟从父亲在田里干活,只念了3年私塾。1930年9月,李厚坤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翌年1月参加中国工农红军并加入中国共产党,后历任班长、宣传室主任、团管理参谋、红2军第9师第24军医处供给主任等职。长征结束后,他又历任红军大学(后更名为抗日军政大学)粮秣科长、八路军随营军校供给处长、抗日军政大学山东分校供给科长、胶东军区后勤部长兼供给部长、华东野战军第9纵队后勤部长、第9纵队第二副参谋长兼后勤部长、山东兵团后勤部副部长和部长、华东野战军后勤部第二副司令兼参谋长等职。1949年7月,华东野战军后勤部与华东军区后勤部合并,李厚坤被任命为第三野战军后勤部参谋长。上海解放后,解放大军南进,经中央军委批准,三野十兵团领导机关兼福建军区在福州成立,叶飞任司令员,韦国清任政委,李厚坤任十兵团后勤部长,李厚坤的妻子葛玉芳也被组织上任命为十兵团后勤部机关指导员。1949年8月,李厚坤与葛玉芳奉命率警卫排乘车赴闽上任。当车行途中经嵊县、东阳公路的胡村边的公路桥头时,突然遭遇到“剿共忠义救国军第五纵队”安莪华部和“剿共嵊西南办事处”邢士祥部反动武装的袭击。李厚坤见敌情严重,当即率警卫排奋起反击,激战数小时,终因寡不敌众,再加上地形不利,数十名战士相继阵亡,李厚坤也壮烈牺牲,时年38岁,他的妻子葛玉芳不幸也同时殉难。
李厚坤、葛玉芳夫妇双双遇难后,他们的儿子李兴国在警卫员的保护下脱离险境,后送至南京,从此也就也成了孤儿。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谢胜坤、路慧明夫妇得知李兴国是战友李厚坤的儿子时,便将李兴国接到自己家中,担当起了抚养烈士遗孤的责任。此后,李兴国在学校放假时就一直住在谢家,与谢家的兄弟姐妹一同生活、学习和玩耍。随着岁月的流逝,李兴国也逐渐长大成人,直到他从学校毕业才离开谢家。参加工作后,李兴国还常在节假日期间回到谢家,看望谢家父母和谢家的兄弟姐妹。
李兴国虽然在谢胜坤、路慧明的家中生活,却也得到了张震将军的不少关照。张震与谢胜坤都是从新四军第4师走出来的亲密战友,两家住得很近,来往一直较为频繁,他们两家的前后院连在一起,以方便走动。对此,罗承廉在《无尽缅怀张震伯伯》一文中即写道:“谢伯伯和张震伯伯在南京分别住普陀路(5号)和莫干路(6号),虽不在一条路,但两家仅一墙之隔,打开一扇小门两家就通了。遇有情况,张伯伯就通过这个小门到谢伯伯家,有时连住几天。当时,越南正在进行抗美战争,有一条胡志明小道是越共南北秘密通道,张震伯伯戏称这是‘马路小道’,马和路是马龄松阿姨和谢伯伯夫人路慧明阿姨的姓。‘文革’中谢伯伯、路阿姨日子也不好过,但危难时刻再显真情。”
张震对红军团长张永远的遗子张国赢也予以了慈父般的关爱,使这位烈士遗孤茁壮成长并铭记于心。1945年10月1日,张国赢出生于河南永城,其父张永远,1913年生于湖北省黄安县高桥镇,1927年月11月参加黄麻起义并参加红军,在土地革命战争和抗日战争中历任队长、排长、教员、连长、营长、团长等职,与新四军四师参谋长张震是亲密战友。1944年,张震在担任4师参谋长兼11旅旅长时,张永远是该旅第32团团长。张震担任华中野战军第9纵队司令员时,张永远是该纵队第75团团长,在长达十年的战火考验中,两人结下了浓厚的革命情谊。1946年8月9日,张永远在率部攻打泗县东北八里桥的战斗中不幸壮烈牺牲,当时未足周岁的张国赢便成了失去父爱的孤儿。新中国成立后,张永远的母亲顾学义调到北京工作,张国赢便寄宿在南京师范学院附属中学。每当学校召开家长会时,张国赢总是觉得既孤独又羡慕,有时还独自一个人眼巴巴地望着同学们的家长,他这时多么盼望自己的父亲能够出现在自己的学校啊!直到1962年9月初开学不久的一天,学校照例又召开家长会。正当张国赢照例又羡慕地望着同学们的家长一个个都走进学校时,忽然一个同学跑到他的面前,对他说“您爸爸来开家长会了,老师让我来叫你”。张国赢深知自己的父亲已牺牲十多年了,但他此时仍然带着满腹的渴望与疑惑来到了教室。这时,那个同学指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叔叔对他说:“他是您的爸爸?”张国赢听后,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满脑子都是乱飞的思绪。直到家长会开完了,那位高大的叔叔这才走到他的面前,亲切地对他说:“我叫张震,是您爸爸的战友。您的父亲在战争中光荣牺牲了,以后我就是你的父亲,我的家就是您的家!”张国赢听后,既疑惑又惊喜,既激动又幸福。张震将军还亲切地问了他许多,张国赢后来在《给我家的温暖和慈父般的关爱》一文中还写道:“我有‘父亲’了,又有家了,再也不是孤儿了,一股幸福的暖流涌上心头,热泪夺眶而出。我什么都不会说了,只是向张叔叔深深地鞠了一躬。”
1944年8月底,在永城小朱庄战斗的前沿阵地研究战情。左起:新四军四师十一旅旅长滕海清、四师参谋长张震、师长彭雪枫、骑兵团长周纯麟、三十二团团长张永远。
此后,张震、马龄松夫妇还多次亲切地对张国赢说:“不要有顾虑,家就是家,有空就回来,不要见外。”后来,张国赢真的就把张震的家当作了自己的家,张震、马龄松夫妇也将张国赢视若己出,待如亲子,张家的兄弟们也都将他当作自己的亲兄弟看待,使他充分地感受到了这个新家的亲切与温暖。对此,张国赢又进一步写道:“我又有了一个家,到了周末和节假日心里也有了盼头。……多少年后家里已四代同堂,就是第四代的孩子们都没有把我当作外人。50多年了,在我成长和生活阶段都得到了张叔叔的关心关爱,让我深切地感受到这个家的亲情。”
张国赢中学毕业后,考入南京炮兵工程学院。他在去学校报到之前,张震将军还特意告诫他,叮嘱他时刻都要牢记自己是革命子弟,是烈士后代,不能辜负党的关怀培养,努力学习文化知识,严格要求自己,讲政策,守纪律,既要做一个好学生,又要做一个好军人。在张震将军的不断教育和鼓励之下,张国赢一步一个脚印地在人生的道路上努力前行,认真践行张叔叔对自己的谆谆教诲,逐渐成长为一名。对此,他后来还深有感触地说:“多年来,我和家里一直都保持密切的联系,我深爱张叔叔马阿姨,把他们视作我的亲爸爸亲妈妈,我也深爱家中的每位亲人。我们几个烈士子弟每年都参加家里的重大活动,每次去京办事都要回家看看。我们都是张家的孩子,都是张家的人。”
张震、江渭清、钟期光、谢胜坤等开国将军和革命前辈,他们关怀烈士和战友及其亲属的高风亮节,他们对战友的情,对战友的爱,泽被并延及烈士的子女,这既是开国将军革命情感的真实表露,也是革命队伍纯真情谊的崇高反映,正如袁振威在《须鬓如霜白,长征继向前》一文中称赞张震将军的这样:“张震叔叔情重如山,无论是在繁忙的工作之中还是在离休退出工作岗位之后,无不浸透着他对家人、对战友和老区人民的深厚情谊。特别是对与他同生死共患难的战友更是一时一刻不曾忘记。……他还把对烈士的怀念之情寄托在对他们遗孤的关爱上。把他们看成自己的孩子,给他们无微不至的关心、照顾。有的甚至成为他们家的一员。除我之外还有彭雪枫烈士的儿子彭小枫,张永远烈士的儿子张国赢,罗会廉烈士的儿子罗承廉等。张震将叔叔在我心中不仅是一个叱咤风云的英雄,也是一个情重义切的慈父。”
苏克勤
来源:铁甲骑兵(美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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